一

    01

    林雯雯第一次见到张明诚是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眉清目秀的男生在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正对她破口大骂的时候，愣在办公室门口，手上抱着一叠档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今天你舅舅要是不过来，你就别想离开我办公室！”在吼完这一句之后，老男人才注意到门口的张明诚，他瞬间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堪比翻书：“张明诚同学什么事？”

    林雯雯看着那个叫张明诚的男生小心翼翼的走进办公室，他将手中厚厚一摞文件夹放到桌上：“语文组的方老师让送过来的，这是参加全国高中生辩论赛学生的资料。”他说着偷偷瞄了站在办公桌另一端的林雯雯一眼。

    和规规矩矩的穿着一身白色秋季校服的张明诚不一样，她不止穿着短裙和高腿靴，右侧脸颊上还贴着纱布，于是他就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飞快的把视线别开了。

    “谢谢你。”和对待林雯雯这个留级生的态度完全不同，教导主任对张明诚完全是一副亲切长辈的模样：“都这个点了，你快去食堂吃饭吧。”

    张明诚点了点头，可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又折回了身体：“刘主任您不能体罚学生，她也要吃饭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大，但表情却正经的要命，让林雯雯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欢多管闲事，还是Omega的脑子都有什么问题。

    02

    林雯雯又一次见到张明诚，是在学校张贴的喜报上，作为全国大赛的季军，四个辩手和他们的辅导老师全在学校公布的表扬名单上。免冠照上的张明诚看上去更乖了，他明明穿着比赛定制的西装，短发上抹了定型的发蜡，可他张温和的脸孔和其他几位辩手气势逼人的自信笑容有着明显的差别。而更加让人无法忽略的是从西装立领中透出的那个保护项圈，他是那些人当中唯一的Omega。

    性别平等的年代Omega可以做任何事，林雯雯也绝不是对Omega有任何偏见，她只是突然想起几周前张明诚将她从教导主任办公室捞出来那件事，她至今都没道过谢。不过更准确的说起来，是自那之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过交集了，毕竟林雯雯这种留级生和张明诚那个优等生，连班级都被分在了不同的两栋教学楼，就算林雯雯按时按点的出勤，他们也没有再次相遇的可能。

    虽然林雯雯是这么想的，但很快她就被打脸了，周日的晚上十点，她骑着自己的摩托车从陈姐的酒吧返校，在看见张明诚拖着他的行李箱站公交站旁。这里虽然离学校并不远，但橙色的路灯下，孤零零的Omega让林雯雯不自觉将摩托车的速度放慢。这里距离学校还有两个街区，他看上去似乎在等末班公交车。

    林雯雯并不知道为什么张明诚会一个人呆在公交站。她也许不该多管闲事，但毕竟他也管过她的……

    “顺风车要做吗？”林雯雯将车停在张明诚面前，她摘下头盔露出自己的脸，她并不清楚眼前的Omega是否记得自己，他们其实并没有多熟络。

    张明诚在看见她脸的瞬间松了口气，同校的学生总不会像“夜间飞车的Alpha”那样让他紧张，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张了张口，但没发出什么声音。他记得她的脸，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林雯雯。”Alpha跨坐在机车上，潦草的自我介绍着，然后又问了他第二遍：“上来？”

    “这是你的车？”他皱眉，露出一副要开口说教的样子。

    “我成年了，留级。”林雯雯立刻打断她。

    “……”张明诚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

    深秋夜晚的气温足够低，周围的冷风显然不适合两个人在这里继续傻愣着。

    “上来吧。”林雯雯替他下定了主意，她从后备箱中掏出第二个头盔：“我知道交规的。”补上这句话是为了让Omega安心。

    “谢谢。”他接过头盔坐上了林雯雯的摩托车。

    张明诚没有抱住他的腰，他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紧张的抓着后座位上的皮革。

    林雯雯没好气地吐槽：“这样开起来你会被甩下去的，抱住我的腰。”

    “啊……”他好像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明明是个优等生，脑子应该相当灵光才对。

    “快点。”她的口气听上去开始变得不耐烦。

    “……哦……”张明诚点了点头。

    摩托车开起来的时候，张明诚确实有好好抱住林雯雯的腰，Omega细瘦的胳膊从左侧圈着她，他勒得很松，这让林雯雯不敢把车飙的太快，但即便如此没过一会儿，Omega露在外头的那只手被冷风吹得发抖，手指全都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深红色。林雯雯注意到了这个，可她没法跟张明诚开口，让他把手揣到她的衣服里面，如果这样做的话确实会让他的手暖和一点。但那个姿势太过亲昵，不适合陌生的Alpha和Omega，林雯雯能做的只是好好开车，把他带到学校。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尽管冷风把两个人吹得一点困意都没有，虽然她不知道张明诚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尴尬的气氛让林雯雯浑身都不自在。在倒数最后一个红绿灯口，她耐不住沉默率先开口：“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等车。”

    “安赟要回家，他们家的车不顺路了。”安赟是辩论队的一辩，家里应该是顶有钱的。这次辩论队北京的费用好像就是安赟家里赞助的。

    “所以你就让人把你在路口放下？真傻。”林雯雯翻了个白眼，有钱人的便宜不占，他确实是笨的。

    “……”张明诚不说话了。

    他不是辩论队的吗，为什么话这么少？林雯雯完全搞不懂车后座的Omega究竟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最后一段路两人也依旧沉默着，在校门口的时候林雯雯将张明诚放下：“你一个人进去吧，看到这辆车门卫又要啰嗦。”

    “嗯。”他点了点头，冻僵的手指好容易握紧行李箱的拉杆：“林同学，谢谢你。”分开之前他又对她说了一次谢谢。

    林雯雯对他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她觉得这应该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后的交集了，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上去，他们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