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永不凋零的黑玫瑰（上）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1） “……是，明白。负责新冥王登基仪式也是我的分内职责之一。”满头发白的波西尼亚身前摆放着肖嘉亲手递来的红茶杯，茶水已转凉，两人结束公式化的交谈。“小冥王殿下，请允许我告退开始着手准备仪式程序。” “不急。”肖嘉抬手示意波西尼亚再坐会儿，然后换成私底下的亲切称呼，“波西尼亚婆婆，还记得这对戒指吗？”说着，肖嘉从书桌右下角摆放私人贵重物品的抽屉里取出对戒。戒环用某种没见过的稀有金属打造，镶嵌极昂贵的冥界黑钻，式样新颖独特，别致中透着高贵，幽幽折射的光芒美丽得令人叹为观止。 波西尼亚一眼就认出了它们，是肖嘉与伊琉的婚戒。曾带上过伊琉的无名指，但最终由冥王交回到肖嘉手上，对肖嘉而言是人生中最耻辱的标记。“真是久远的事……”波西尼亚不自觉摸上眼罩，她的一只眼睛就在那天毁于肖嘉之手，而伊琉，更是为肖嘉觉醒了半身黑骑士的灵魂，并以暗纹流刃伤到冥王。 讲述王子与公主幸福生活的童话故事由此面目全非。 肖嘉的世界崩塌了。敬爱的父亲成为最强大阴险的敌人，挚爱的妹妹沦为身心扭曲的悖德者，而自己……决定正式接任冥王之位的男人从湛蓝眼眸中透出点点沉稳笑意，“我想再一次给伊琉戴上。” “……”波西尼亚注视肖嘉片刻，探究他的笑容是出自内心还是惯有的表象神情。片刻后，眼角的凤尾笑纹好看的皱起来，“肖嘉，你超越了路易。继续成长，继续变强，你将是离初代所罗门王最接近的子嗣。波西尼亚婆婆为你骄傲！”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在尽我所能的守护冥界和伊琉。” “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容易的吗？我的好孩子，你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啦！”波西尼亚徐徐笑开了花儿，“在履行与生俱来的职责同时，又令所爱的女人幸福，即使是初代可也没有做到呀！哈哈……” “所以，婆婆，”肖嘉的微笑依旧叫人百分百信服，双手交叠置于桌面，湛蓝的眼眸刹那间沦为深沉的午夜蓝，语速缓慢，吐字清晰，“告诉我，如何消除伊琉身上的黑骑士之血。” 波西尼亚的欢笑凝固在脸上，她万万没想到肖嘉意在逼话。唯一能够看穿肖嘉心思的，只有——伊琉。 “您知道方法不是吗？告诉我婆婆，拯救伊琉的方法、从黑骑士的诅咒之血中将伊琉解放的具体方法！” 难道……？！波西尼亚沉默，实在拿捏不准肖嘉的想法，以及对“杀死”黑骑士的方式他究竟知晓到什么程度。不妙！在万分迷人的完美笑容下，说不定就隐藏着可怕的杀意。肖嘉看似通情达理，也很体贴照顾下属，但为了伊琉，只有为了伊琉，他可是连生身父亲都亲手葬送的人。在流着初代所罗门王的血液之前，他首先流着以残暴手段危震全冥界的前冥王路易的血。当初冥王也承认，令他颇为自豪的儿子与自己很像。不仅外貌有一定的相似度，内在也是，性格也是，对爱情的执着固执也是，唯独不同的只有处事手腕。冥王是铁血派——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肖嘉擅用怀柔笼络政策——臣服便不杀不伤。 波西尼亚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了解具体方法，去苦恼河看看卡伦吧……” “苦恼河，摆渡人卡伦？” “……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肖嘉一抬头，捕捉到波西尼亚欲言又止的表情，仿佛恨着，又仿佛爱着，仿佛感激，又仿佛怨怼。“婆婆，谢谢你。” “替我，向他问个好……还是算了。”表情暗沉的波西尼亚站起身，低下头逃也似的道，“我先去准备了，仪式需要的东西不少。肖嘉，早些把伊琉接回家，婆婆希望今后你们能幸福。” “婆婆，会的。我会和伊琉一起回到过去的时光。毕竟是她自己说要……‘重新开始’。” 原木小舟用粗麻绳系在岸边，短袖衫的老年男性独自仰躺在小舟里头，翘着小腿叼着长杆烟，大草帽盖在胸前，映入肖嘉眼帘的就是这么副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场景。摆渡人眼也没睁就不客气的开口，“渡河先付船资！” 原来没有睡着，这么想着，肖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卡伦爷爷，晚辈名肖嘉，打扰了。” 摆渡人不怎么情愿的睁开右眼，宛若摆足了架子的大牌，“哦……路易家的小少爷啊！前阵子刚把三分之一地狱和五分之一恶魔城玩没了，还有兴致来找我？” 肖嘉自动滤过收服不死鸟一战对冥界版图的破坏性成果，“是波西尼亚婆婆建议我来的，打扰您的休息很抱歉。但是，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找到答案。” 触发了某个关键词，卡伦咻的睁大双眼，绝非普通老人拥有的澄清湛蓝，下一刻他抓起盖在胸前的大草帽叩到白发上，将双眼与神情一同遮住，“……说，什么事。” 湛蓝的瞳仁，再加上似乎与波西尼亚有非凡关系，与卡伦没打过交道的肖嘉顿时明了摆渡人拥有皇族血统。即使没在他身上察觉空间力量波动，那双眼睛也是不折不扣的所罗门王后裔的血统标记。“我爱的女人拥有一半黑骑士之血……” 肖嘉刚说前半句卡伦便轻笑出声，嘲讽的、令人不快的笑法，“嘁哈哈哈哈……胆大包天啊小少爷！你都知道了些什么波西尼亚才叫你来问我？”见肖嘉没说话，卡伦又一阵笑，“那个女人，还是那么好骗！” 被看穿了，也是故意被看穿了。肖嘉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如何“杀死”黑骑士，关于何如消除伊琉身上一半的黑骑士之血，肖嘉什么都不知道，却让波西尼亚以为他知晓到某个藏不住真相的程度。空手套白狼，亦是高段的套话术。 “想知道的话就付船资，然后上船。”卡伦抽了口烟站起来，“我不收钱。记忆中你是第一次坐船，离不开这条苦恼河的我和我的小舟，只收一种东西作为船资。” “？”肖嘉疑惑，进出冥界只靠空间门从不需要渡河的他自然没坐过摆渡人卡伦的小舟，也不晓得其中规矩。 卡伦吐出烟圈，“令你苦恼、悔恨、悲愤的事。胡说可是会翻船的，小少爷，一旦翻船你我就好结伴去见初代了！想清楚，苦恼河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2） 由“地狱之门”一入冥界便能看见宁静中暗藏杀机的苦恼河，它就像守卫冥界的天然城墙无声流淌。河流贯穿冥界南北，守誓河和悲叹河是其两条支流。苦恼河两岸彼岸花殷红如血，表层河水流势缓慢，风景怡然，但深不见底的中下段暗波汹涌。河中栖息着唯一两种生物，表层的噬魂鱼，以及中下层的啃骨鱼，噬魂鱼外表美丽轻灵宛若水中精灵，却是以落水者的灵魂为食的凶残生物，胆小又难看的啃骨鱼只吃死肉，贪得无厌并且永远在饥饿的寻找食物。冥界河流最主要的作用并非作为饮用水，而是调节气候环境，没有冥界居民会去苦恼河里汲水食用。 苦恼河起源于沉默之地、流经地狱，最后汇入冥界东南的混沌之地。苦恼河流经之地，都与死亡和虚无有关。 伊琉与弗朗西斯自小玩耍的秘密花园，为何会有沉默之地的别称？其实不然，沉默之地才是正名。沉默之地境内、作为苦恼河源头的这片广袤土地，不适合拥有高等智慧的种族居住，长期待在这儿不疯即死。原因不明，也不是什么疾病所致，据说是心理因素、精神因素。无人打扰的肥沃土地，最终发展成低级花精灵的乐园，没有人声，所以才是“沉默之地”。伊琉与弗朗西斯当年也是玩“冥界大冒险”的时候听到了关于沉默之地的怪谈，才缠着肖嘉带他们来的。彻底搜查后没有发现草木茂盛的寂静土地有任何不寻常，于是在肖嘉的默许下成为两个孩子玩捉迷藏的好去处。 冥界生物死亡后灵魂进入地狱除去记忆再度轮回，躯体被肉食动物蚕食或者入土分解。地狱是特别的，在这片冥界最贫瘠的旱地上，管理所有人的死亡与新生。地狱的掌管者死神达纳科斯更是拥有究极的不死能力，虽然他的战斗力在冥界不强，甚至于五大将里头排倒数，但绝对是冥界不可缺少的梁柱之一。 而“混沌之地”——则是虚无中的虚无。此地乃冥界的起源，又为冥界的终结。所罗门王创界之初，“混沌之地”仅为一个空洞，但它无时无刻不在吸引、分解、抹消周边的存在，仿佛一张贪婪的口，不断扩张，不断吞噬，而它全然不会产生饱腹感。在其周围不消说物质，就连时间与空间都无法幸存。每一代冥王都在竭尽全力抑制它的扩张，并且为此力竭身亡。苦恼河最终便流淌到这样一个地方。 “你所悔恨的事我已经收下，小少爷，上船。”船桨熟练地一撑地面，小舟稳稳荡离岸边，“你对波西尼亚了解多少？” “皇族女子，辈分相当高，擅长医术，是位好长辈。” 大草帽下卡伦的表情不得见，只传出“这样啊”的轻笑声，“小少爷，会这么认为不能怪你，毕竟她杀人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都不知道在哪里！”清澈的苦恼河表流被追逐鲜活灵魂气味的大量噬魂鱼染成莹绿色，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包围着小舟。“波西尼亚并非是血统纯正的所罗门后裔。” 一语点破，肖嘉暗吃一惊，“波西尼亚婆婆……？怪不得她特别照顾伊琉！” “因为她是过来人嘛！”卡伦以相同的平率划水，精准到分秒不误，“想要在环境恶劣的冥界长存、想要永远占据皇族的至高地位，就必须更强，更强，更强。抱着这样的信念，很轻易的就出现了最强种族与次强种族联姻的想法，波西尼亚可谓是第一代产物。” 第一代产物，最强的所罗门皇族与次强的黑骑士结合的第一代产物。 “称其为实验也不为过吧！可惜，实验失败。肉体方面确实被强化到难以超越的境地，相对的，精神方面缺失得不成样子。波西尼亚凭一人之力几乎令所罗门灭族，那双在紫月下冰冷璀璨的眼眸，想起来还真是叫人心动不已。”小舟被噬魂鱼群簇拥着，宛若乘坐在巨大的莹绿色圆盘上。卡伦“哼”的一声笑，“阻止她的人，是我。” 意料之中，卡伦与波西尼亚的关系不会简单。“怎么做？” “很简单。——打败她，接受宣誓。” 打败她……打败混合所罗门与黑骑士的基因的波西尼亚，谈何容易？！不过，打败伊琉对肖嘉而言并非难事。伊琉的强也只是在二等层面的强，对上冥王、对上神王、对上超越冥王的自己，伊琉只有战败的份。既是肖嘉的确信，也是事实，无法逾越的质的差距。 “我是当届争权之战的获胜者。”卡伦这般说，“又怎么会阻止不了她？毕竟，是我提出的想法嘛！那时的波西尼亚只不过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二的小女孩呀！” 这样一个小女孩，却令所罗门几乎灭族。可想而知暴走程度要比伊琉厉害得多，伊琉一直一直都有克制自己，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一直拼命努力着。其间有肖嘉作为“刀鞘”的功劳，也有弗朗西斯陪发泄的苦劳。总之，伊琉还在可以制御的范围内，与波西尼亚相比不算离谱。 “然后呢？” “然后的发展不尽如人意。只有廖廖个位数成员的所罗门族，首当其要扩充人口。我坐上王位，娶妻生子，但是，没有一个女人能在我身边活过半年。……全死于波西尼亚之手。” 肖嘉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一半所罗门之血，一半黑骑士之血，即使暴走，即使被御制，波西尼亚也是个女人，女人怎么会容许爱慕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日日恩宠、夜夜缠绵。“你的敌人，以我全力粉碎；你的命令，以我一切达成；你的情欲，以我身体满足；你的快乐，以我灵魂交换。”这是黑骑士宣言中的一段，对“主上”全心全体的奉献，反之，亦是对“主上”全心全体的占有。肖嘉想起自己曾拥有的两名黑骑士，他们会至伊琉于死地，并非全因伊琉在闇殿外对自己流露出负面情感，这顶多是构成恶果加速的因素之一，迟早他们会对伊琉出手，迟早会造成无法避免的恶果。 黑骑士，当真可怕。这个种族的根性，恐怖到令人发指。不能熟视无睹，不能放任下去，必需得做些什么杜绝下一名受害者的产生。 肖嘉露出小冥王式的迷人微笑——黑骑士，不能存在于世。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3） 木舟顺着河流缓缓前进，彼岸花的殷红比起炙热更叫人产生绝望，卡伦扬起下巴遥望司空见惯的场景，“我一直没有明白波西尼亚的心，也从未想过她会有心，毕竟黑骑士无情的特性令人印象太过强烈。‘怎么会这样……’当她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杀死忘却了是第几任的妻子时，我这么想。一定是再也无法容忍了，在那之前，无论吃饭工作外出洗澡睡觉，连少女都称不上的她一直寸步不离的跟随在身后，我可从未顾忌过她呀！” “‘如果主上介意这副女童的身体，恳请等我长大。’……她这么说着，在我新婚夜的床边浴血而站，美丽的脸上绽放开卑微的笑容，身后是被肢解的我的新婚妻。” 爱上黑骑士是罚，被黑骑士爱上是罪。 “没有生气吗？”肖嘉如是问，换位思考的话自己一定气急了。这种时候才不会考虑到波西尼亚的心情，越是卑微越是叫人生气，叫人想要用暴力破坏她。 “生气，当然生气，而且还气疯了。我……” 重点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令古老的冥王的灵魂被永世囚困于苦恼河，而波西尼亚也从黑骑士的诅咒之血中解放出来，变成慈祥的老婆婆。当年卡伦的作为才是关键。 听完卡伦的叙述，肖嘉沉默良久，“……谢谢。” 小舟驶到地狱附近，可以瞧见靠近“混沌之地”的近三分之一地狱笼罩在白茫中。小舟继续驶进，白色物质即非雾亦非烟，卡伦“哼”的一声，“小少爷，任性犯下的错要尽早弥补。” “晚辈明白。” “该说的都说完了，回程。” “是。”的应着，肖嘉将手指伸向水面，噬魂鱼簇拥着挤撞着张大了嘴等待食物。手指即将触碰到水面的刹那，“啪”的一声船桨击打向肖嘉整条小臂，同时传来怒吼，“做什么！噬魂鱼会撕咬你的灵魂！” “……抱歉，只是想知道，‘灵魂被抹消一半’的感觉。当时，她一定，非常痛苦。” “哼！”重重的鼻哼，卡伦回头不再理会肖嘉，随后听到他嘶的抽气声，问，“什么感觉？” “痛，以及……空虚。只不过被咬了一小口而已，要是一半的量……” “所以嘛，我劝你放弃，一定会被憎恨的。” 肖嘉微笑，低头打量着被咬了一口的手指，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却痛得要命，“不会，伊琉和波西尼亚不一样，卡伦爷爷。我的伊琉是最坚韧可爱的女人。” 卡伦笑了，“不得了的信任。可是，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值得相信？” “当然！”纹丝不乱，瞬间即答。“难得来一趟，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给波西尼亚婆婆的吗？” “……”卡伦的声音随着逆风飘来，虚幻又飘渺，如叹息般转瞬即逝，“——继续恨下去，继续活下去。” 回程的时候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比方波西尼亚真正的身份是初代所罗门王的外孙女，和伊琉相反，母亲是皇族，父亲是黑骑士。卡伦是冥界的第三代王者，但就任时间极短只有百来年，发生了那件事后便放弃王位，肉体滋润冥界大地，灵魂与苦恼河化为一体，至此再也没有见过波西尼亚。接着，两人又闲谈起关于船资的事。 “收到过后悔‘爱上一名人类占卜师女子’的船资，也有后悔‘为了女人的一句戏言而参加争权之战’的船资，当然也有懊悔‘昨天对自己发火时随手砸掉一瓶昂贵的Tequi’、‘醉酒之后向吸血鬼哭诉并且说了绝对不能说的话’之类的生活琐事。只要是真心悔过，我都接受。” 如同神父接受忏悔。在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冥界，居然会存在以这种方式拯救心灵的摆渡人，敬意油然而生。 “在众多船资中，也有特别的，大多数乘船人都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有一个人，他对自身作为没有半丝懊恼悔恨，他说，‘若有所悔恨，在下只恨命运不公，只恨创神愚蠢，只恨没有以人类的姿态被分娩于世。’……真是了不得的家伙，一代比一代有胆量！” 肖嘉不禁暗思，要是伊琉，她会悔恨什么事？会悔恨身怀所罗门与黑骑士之血吗？会悔恨为自己而生这件事吗？还是……悔恨没有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赶到她身边。不过伊琉，不是会放弃空间门选择坐船的人，她不会和摆渡人接触。 “以前有个小女孩，有一次和她的小伙伴迷路了跑来向我问路，结果话还没说上两句两个小娃娃就打起来了，最后决定进行噬魂鱼的垂钓比赛，输的人就乖乖认错闭嘴，还真是项危险的游戏。”肖嘉心眼一亮，卡伦继续道，“再之后，小女孩偶尔会一个人来找我，叽里呱啦对兄长一通抱怨，随后狠狠的往河里丢石头，有几次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船都险些被她弄翻，着实蛮不讲理的孩子……”摆渡人笑意亲切，显然不讨厌那个女孩儿。 肖嘉无话可说，心头郁闷：自己有做过什么事叫小伊琉那么不满吗？ “不过，是个好孩子，她是我见过的最率真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明确了目标，并且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着。”卡伦颇有意味的瞥了眼肖嘉，“一个可以在我耳边不顾一切的大声喊出‘哥哥最棒！最爱哥哥！’的特别的女孩子。即使是你，也不得不羡慕那位兄长吧？” “啊……非常，羡慕。”肖嘉笑着回答。听到这样的轶闻，没法不笑吧？ “小少爷，下一次想要渡河时，可别再付给我‘没有保护好伊琉’之类的船资了，我可不接受！” “是！”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4） 人界·孤岛 “伊琉，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妖精以怕冷为借口舒舒服服的窝在伊琉怀中，长成小个子就是为了这一刻！ 伊琉点点头，“三天了，小家伙连一次危机都没有碰到，只能说他运气好过头了！其实吧，这次参赛者普遍实力不怎么样。” “以前也玩过？” “嗯！比这回精彩多了！” 怪不得游戏前的准备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原来不是第一次玩。斯洛斯在心中嘀咕了两句，“这几年人界也是元气大伤，先是加百列的人界高手暗杀计划，再后来的末日大乱，前两年伊琉你又结果一批被有钱人雇做保镖的高手，人界真没什么实力派啦！” 伊琉盯着大白天却蜷缩在树洞里呼呼大睡的小吸血鬼，“人界非光明精灵的第一流高手，都在永夜城。” “哈？！” “小男人一直在搜刮，他怎么想的我还能不清楚？嘁，明明都有我了，还偷偷摸摸的给自己准备后手，个讨厌鬼！大混蛋！”即使谩骂着，也没见她真生气。毕竟修尔不能给伊琉下命令去杀某某不降暗夜帝国的人类国王吧？杀鸡焉用牛刀，伊琉是用来应对加百列、米迦勒之流的人物的。 斯洛斯轻轻扯了两下伊琉的腰带，声若蚊音，“喜欢修尔吗？” “嗯？”伊琉失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何出此言”。 “那你，还喜欢……肖嘉吗……？……！！！”吞吞吐吐的斯洛斯唰的从伊琉怀里飞开，闪到三米开外的大树上，脸色阴沉下来。 “桀哈哈哈哈！小妖精，不用逃那么远！本神又不会吃掉你！”身缠黑色火焰的“伊琉”舒展了一下四肢，随后做几次深呼吸，“森林里的空气真不错，小妖精，下来聊聊天吧？” 因为提到“肖嘉”二字的关系吗？斯洛斯暗想，莫非就是靠这种办法使得伊琉全然忘却肖嘉。“奥尼克斯？” “正是本神！”双膝微曲，不靠任何辅助原地起跳，轻轻松松的，被奥尼克斯掌控神智与身体的“伊琉”瞬间逼近五米高的大树上的斯洛斯。妖精大吃一惊，这就是伊琉作为黑骑士的身体能力吗？太优越了！ 奥尼克斯一把拉住正欲后退的斯洛斯，“放心，本神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不过天气太好，本神偶尔也想登个场，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罢了。坐下坐下，唉，实在不愿意就站着吧！对！保持住！就站在那个位置，帮本神挡挡阳光，人界秋天的太阳依旧很威猛啊！” “奥尼克斯，你想做什么？”斯洛斯看着坐在自己阴影里头的“伊琉”，没有杀意，也没有恶意。难道说奥尼克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出来透透气的吗？……不可能！掌管罪恶与黑暗、与老好人不死鸟菲尼克斯对立的主神，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以后啊……”奥尼克斯开口了，用伊琉的声音以及非伊琉会用的老神在在的语调，“别在这具身体面前提‘肖嘉’啦，‘哥哥’啦之类的词，她会很困扰。说白了，很痛苦哇！” “痛苦？” “对，痛苦。痛苦到心神动摇，逃无所逃。本神会出现在你面前，大半是她自己的希望。”奥尼克斯用余光扫了妖精一眼，“那套衣服和项链，是肖嘉送的吧。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 奥尼克斯轻笑，令人不愉快，“真的没什么不好吗？你们这群人，只会逼她，迫害她，你们自以为为她好的那些付出，真的是为她好吗？难道不是求一个自我安慰？一个个都是好人，把恶人的身份推给她，作为旁观者的本神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可怜的伊琉，已经被害成这样还不被放过。如果没有黑骑士一族异常的恢复能力，她早就被你们逼死了。” 说辞被奥尼克斯封死，斯洛斯半个字都讲不出来。自己做的一切，肖嘉做的一切，当真在“迫害”伊琉吗？明明、明明是这样的爱着她、喜欢着她…… “心灵的空隙啊！”奥尼克斯冲斯洛斯咧嘴一笑，“菲尼克斯没教过你，在我面前不能动摇吗？比起什么黑暗什么罪孽的，本神可是更喜欢心灵空隙啊！简直就是为本神敞开了大门嘛！” 那为何不趁机攻击我的心灵反而出言提醒？斯洛斯暗中咬牙，“听说，你靠语言战斗。” “对，本神是暗，本神是影，本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没法像菲尼克斯一样做光明正大的对决。本神身体弱小得不经一击，本神拳头的破坏力还不及普通人类。总而言之，本神可是创世神创造的最弱的主神啊！但是啊，最弱的本神，也不愿一味挨打，也不希望被别人嫌恶，更不想孤零零的死去。本神的武器只有‘语言’，弱小的本神不是好战的神，只想有那么一个角落可以让本神不受打扰的永远活下去……” 用语言诱导他人心中黑暗，菲尼克斯是这么说的。不过，奥尼克斯意想不到的坦诚，看起来不像菲尼克斯形容的那样穷凶极恶。斯洛斯警惕的内心产生半信半疑的想法。 “交个朋友吧？” “哈啊？！”妖精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本神说，交个朋友吧！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本神唠叨的人，而且本神也不讨厌你，所以，请做本神的第一个朋友吧！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交友初体验’呐！”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5） 人界·永夜城 “桀哈哈哈哈哈！！！”抱着昏迷的斯洛斯，身后跟着娇小的蕾瑟，奥尼克斯一见等待他的修尔就开始大笑，“喂喂喂！这家伙，这妖精，怎么可以傻成这样！居然答应跟掌管黑暗与罪孽的本神做朋友喂！老鸟的千叮咛万嘱咐，还不如本神一句‘交个朋友吧！’桀哈哈哈哈……怎么想怎么好笑啊！” 心情很不好的修尔冷冷瞥了眼奥尼克斯，再次见到健康的伊琉令他的不快退却了那么一些，随后给蕾瑟一个可以退下去见蕾拉的眼神指示。 奥尼克斯笑够了，把斯洛斯的背垫在屁股后面坐下来，“这么急着找回本神，叫本神很感动啊！被迫切需要的感觉真好，小～男～人～” 修尔一阵恶寒，“给我从斯洛斯那里得来的情报，别说共处那么多天，你一次都没有进入过他的内心。” 奥尼克斯咧嘴一笑，露出尖牙，笑看修尔的同时用左手拍拍妖精的后脑，“小冥王的人。” “这点我早知道，”修尔微微弯起唇角，“比起肖嘉的人，更该说是伊琉的人才对。凭他对伊琉的迷恋，构不成问题。” “噢？相当有自信嘛！”奥尼克斯单手揪扯玩弄着妖精的银白长发，“小冥王有送东西给你女人，你女人也欣然接受了。” 面对奥尼克斯饶有兴趣的表情，修尔哼的一声冷笑，“怕是由斯洛斯作为中间人，伊琉并不知道是肖嘉送的。你选错挑拨的机会了。” 露出扫兴的表情，奥尼克斯嚷嚷，“唉，好热哟！”说罢，先是拉松胸口衣料，继而撩起高开叉的长裙摆扇风，两条修长美丽的腿相互摩挲，忽隐忽现的黑真丝内裤成为致命诱惑。身缠黑色火焰的“伊琉”侧着头用单眸瞅修尔，媚眼如丝，娇唇微张，喘气间胸脯起伏，话语里饥渴难耐，“不想……慰藉人家一下吗？” 修尔甩袖转身，寻了大殿里首席占卜师的位置坐下。深知奥尼克斯本质的修尔露出玩味表情，“继续，奥尼克斯，没想到你还具有取悦男人的本事。” “那么……你被人家取悦了吗？”奥尼克斯将最外层衣料甩出去，扔在修尔胸口，最后滑落到大腿上。伊琉的温度，伊琉的芬芳，玩味的笑容渐渐向戏谑方向发展，令这个坐在王座下方的独臂男人透出冷腻的眸光。 “想看人家一个人表演吗？”指尖抚过白皙小腿，缓缓攀上大腿，随后……探入妖精的花衣裳后领。 “？！”修尔一愣。 “桀哈哈哈……”奥尼克斯轻声的笑，“不是一个人……这种事情虽然一个人也能表演，不过还是两个人更精彩吧！”说罢，啪的一巴掌抽醒斯洛斯。 修尔“住手”两个字还没在空旷大殿消散，妖精便吃痛睁开眼，毫无思想准备的，被人吻住双唇，柔软湿濡的舌在他口腔里细细挑拨，斯洛斯何其敏感，又是他特别喜欢的气息，当下本能的回应起来。修尔傻眼，愣看渐渐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伊琉与斯洛斯的床戏，只能以赏心悦目来评价，即使对这类事心存抵触的修尔也不得不萌生想多看一会儿的念头。 但，这不是重点！！！ 斯洛斯醒来便意味着修尔失去出手的机会，旅行最终肖嘉邀请伊琉正是修尔一直忍耐着在等待的机会——一举结果肖嘉的机会！这点他和奥尼克斯都清楚，而斯洛斯则是唯一的、可操控的中间人，利用得好将免费得知大量一线情报，若是让妖精提高警惕或者回去给肖嘉通风报信，机会就没有了！坏在还不能杀了斯洛斯，否则肖嘉将提早猜到是自己这方的作为从而使出应对的决策。 肖嘉是强敌，不冒失去生命程度的风险无法击倒的强敌。 此次利用蕾瑟急招奥尼克斯回来，正是想得知奥尼克斯从斯洛斯那儿得到的情报，却被他钻了个空子，弄得自己失去先机被动不已。 “呜嗯……嗯嘤……做、做梦吗？”十足撩拨人心的呻吟，斯洛斯迷离的睁开双眼，神智未清。 奥尼克斯挑起妖精的下巴，让他看清被黑色火焰缠绕的自己。没错，是自己，不是伊琉。“没错，是梦，总有一天会实现的梦。……不喜欢？本神才不满足只和你做朋友，一点都不满足……” “呜……难道……你才是……我命中的伴侣？” 修尔拼命寻找翻身机会的大脑猛然一惊：干得好！奥尼克斯！ “本神只希望，在一个无人打扰的角落，和心灵相通的朋友、恋人永远，永远的活下去……你愿意，陪我吗？你愿意，做那个既是朋友又是恋人的人吗？” 以语言为攻击手段，诱导、欺骗、恐吓、挑拨、离间、诽谤、造谣、谩骂、虚捧……无论是语言能达成的，还是语言所不能达成的，以目的为唯一目的的奥尼克斯都有本事“说”成功给你看。 刚失恋没几天的斯洛斯——沦陷。 望着身下因为幸福而颤抖不已的妖精，奥尼克斯泻出虐笑，直到玩弄妖精下体的手变得一片黏湿。手掌抚过妖精小腹、胯骨、脐孔、琵琶骨、小珍珠、锁骨，最后攀上纤细脖颈，说着甜言蜜语的同时以拇指与食指温柔压迫两侧颈动脉，没几秒钟斯洛斯就因为脑部缺血而昏厥了。 奥尼克斯从斯洛斯身上站起来，晶莹的液体顺着倒垂的指尖滴落，一派淫靡。 “还满意吗，客人？” 修尔笑如贤者，“冥界早晚是你的，奥尼克斯。” “桀哈哈哈哈……本神发自内心的期盼新创世神上位！”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6） “计划本身很完美，可这是建立在对她的信任上才能顺利展开的阴谋吧？”奥尼克斯指指自己心口，确切来说是伊琉的心口。 “计策，或者谋略，我不承认这是阴谋。”修尔一本正经。 难道是修尔风格的玩笑吗？只穿内衣的奥尼克斯无所谓的耸耸肩，用修尔扔还的衣料擦拭掌心，“风险太大，难道没有保障？或者称之为保险一类的东西也行，没准备吗？” “没这种东西。对手是小冥王肖嘉，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就该豁出身家性命上了。要说保险，伊琉正是，毕竟肖嘉只有唯一的弱点。忍耐这么多年，就为等待绝无仅有的机会，是时候放手一搏了。” “刚才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奥尼克斯擦干净了手走近修尔，几步距离的路上伸手解开蒙住左眼的绷带，随后倾身，用双臂与身体将修尔锁在座位里，用一黑一紫的怪异瞳眸咄咄逼视，喉间传出低沉阴笑，“你称为计策或者谋略的阴谋，是建立在对冥姬伊琉的信任上才能顺利展开的吧？你这家伙，此时，此刻，真的有信任她吗？” “……不，信任她我就直接招她回来，而不是招你回来。”修尔浑身散发的气息令人心寒。冰魄的心，孤独的魂，嗓音冷瑟，目中无人，“背叛过我一次的人，没有叫我信任第二次的可能。以前没有，今后更不会有。我从未打算再信任她一次，更可况她背叛我时投靠的是肖嘉。此时，此刻，我所信任的——只有我自己！” 奥尼克斯撇撇嘴角似乎挺满意这份回答，转了个身顺势往修尔腿上一坐，后倾，后脑勺枕在他左肩，“放弃她了吗？这不是你会做的事啊……” 修尔说话间吐息抚动伊琉耳鬓碎发，“作为刀的黑骑士伊琉完全可以信任，作为恋人的冥姬伊琉决不可信任。我放弃的是刀，无情无欲冷血残暴的刀，放弃了，果断放弃。我想要获得的是恋人伊琉，但作为一个有感情有欲望性格直率又精力充沛过头还有前夫的女人，不可信任。” 肖嘉在伊琉心中有多重要，修尔清楚到厌恶的地步。 “啧啧！因为是刀所以可以信任，因为是人所以无法信任。真不错……桀哈哈……真不错！” 修尔推开在他腿上蹭来蹭去的奥尼克斯，“你代替她，拿起那把刀，为我，为你自己，使用一次！” “不说本神也定会那么做，小冥王肖嘉的血可是同初代所罗门王的血一模一样呢！本神怎么可以错过……不过，你可曾试想，她对你、对你修尔这个人，根本没感情……啊，本神是说，在你与她相遇的第一天起，她便拿你当做小冥王肖嘉的替代品，用来宣泄责任感与保护欲，一旦正主不计前嫌的对她敞开怀抱，而她因为被我蚕食掉记忆也不再别扭顾忌，那两人会怎么发展呢？啊啊……一派胡言，不必当真，本神只是在自说自话……与她合为一体的本神可是很清楚，她有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奥尼克斯的唇形停留在“爱”这个字上，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大脑、内心、灵魂，全部都在拒绝这个字，奥尼克斯中途换词，表情诡谲，“多么多么……喜欢你！” 修尔垂眸轻笑：真没质量的离间呢！无论外表还是内在，自己和肖嘉根本没有半点相像，即使空虚伊琉也绝不会眼瞎到这种程度。放弃作为刀的伊琉，已经是自己所能投入的最大赌注了！绝对赢给自己看！绝对笑给自己看！绝对活给自己看！ 修尔看不见的地方，奥尼克斯露出嫌恶的表情：居然一点心灵空隙都没有，不肖以人的标准，就算以生物的标准来讲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不过……“方才，这具身体欺压在妖精身上时，你有一瞬间的愤怒吧？而且愤怒对象是辱虐欺骗妖精的我，感觉到尖锐的杀气了哦！虽然只有一瞬间。” 修尔笃悠悠的否认，“没这回事。” 奥尼克斯自顾自的讲下去，“就本神来看，是因为愤恨才造成的愤怒。你呀……难道曾受过相似的遭遇？桀哈哈……没有遭受过才奇怪吧！长了一张比女人更美丽的脸，却身为男子，为你痴迷的人不会在少数。可悲哀在，你是弱者，比现在的妖精更弱的弱者。”身缠黑色火焰的“伊琉”猝然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修尔心口，“比她干过的更龌龊更不要脸的事，你做的也不少吧？她是被迫，而你，只视其为生存的必须‘计谋’之一……不然可活不到今天呀！” “……奥尼克斯，你可以回去了。”修尔垂下的眼眸一直没有抬起，语气犹如春光柔和，“再说下去，我难保不会杀了你自己打乱计划。” “桀哈哈哈哈哈……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猜中了吗？猜中了吗！！！”满口利齿暴露无遗，修尔从座位站起的一瞬间奥尼克斯便躲入72魔神柱的阴影里，空荡的大殿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咆哮的声音，“真是个叫父母亲以你为耻的孩子，如果我是母亲，早就自杀了吧！生出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死吧死吧死光光！你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我都舍不得吃掉你了，怎么办？怎么办！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7） 斯洛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倚在伊琉怀中，两人坐于高出地面五米有余的大树上，对面底下树洞里的小吸血鬼迎着夕阳打呵欠，生死游戏中这般迷糊法真叫人替他捏一把汗。小家伙从树洞里探出脑袋，开心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松果嗅了嗅，自言自语，“松鼠宝宝吃的咩……阿嚏！” 伊琉拉住因为医者本能听到小家伙打喷嚏就想飞下树的妖精，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安静，坐下。” 小家伙刚走出树洞十来步，忽然背影一顿举步不前，一条黑白相间的环纹蛇自树梢垂下半截身子盯住小家伙，蛇信吞吐，嘶嘶作响。足足一分钟，两方皆一动不动，斯洛斯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倒是伊琉笑看这幕，真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不过对伊琉来说，斩杀这么一条小蛇根本用不着提前准备，一个念头便可凭杀意驱散，一个空间斩就能使毒蛇断成两截。 半身挂在树上的蛇似乎把小家伙归为没有伤害力的一类，啪嗒一声果子落到树叶上的细响，蛇扭动着身子游开。小家伙歪了歪头，突然跳起来挥挥手，“蛇姐姐，再见了咩～～～”说罢蹦蹦跳跳的远去。 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天生好胆量？ 斯洛斯埋怨的推了下伊琉拦他的手臂，“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好运的啦！” 伊琉单手腾空挥动，运用“空间置换”将环纹蛇抓手里，“看见没？” “呃？！嗯……”蛇嘴边黏着一小撮棕褐色的毛，看来刚在树上掏了个松鼠巢穴，饱腹又没受到威胁的它自然不会费劲去攻击小家伙，现在正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消化吧。 伊琉冷艳一笑，语气淡淡，“跟班，如若与其为敌万万不可念旧。那家伙，灵魂里的血……是冷的。” 斯洛斯没反应过来，“那家伙……谁？” 伊琉移动手指，不偏不倚，指向小吸血鬼。伊琉在K身上发现了继承于安娜又出色于安娜的某样东西，那是今后令即使生父夜殿也深深畏惧的“隐藏能力”。 “看着他，我一个人歇会儿。” 斯洛斯应下，变为不易被发现的地狱蝶不远不近的跟在K身后离开。调走斯洛斯独处的伊琉改坐为倚，使得自己更舒适些，随后让乖乖待在一边的小蛇缠上右臂，伊琉轻松开口，“好久不见，看起来比上回精神多了。” 蛇信吞吐，蛇首摆出叩谢的姿势，“伊琉大人，能再次见到您是小岛全体魔兽的荣幸，小的真心感到快乐，除了……那位未成年吸血鬼。真是的，小的的拿手攻击竟然对他完全无效，吓得小的差点把刚吃进去的‘暴齿松鼠’都吐出来了，究竟是何方神圣？” “比起‘何方神圣’，应该说‘未来魔王’才对。” “是，小的失言了。”蛇首低垂，“若非伊琉大人故意释放气息令小的察觉，小的就要召集全族拼死一搏了。” “没这么严重，现在还只是个没成气候的小色鬼，想有所作为再过个几十年吧！嗯……你也有召集全族的权力了啊！上回来你才刚学会独自狩猎。” “嘶嘶。”环纹蛇扭动尾巴梢，看起来像条虫子，难道这是蛇的害羞表情？“两天前刚继承族长之位。” “哼嗯……”语调微微上扬，“鲁巴鲁死了吗？” “是。毕竟小的们也是伊琉大人生存游戏的参与者。弱者的劫难，强者的盛宴，对没什么亲情友情概念的魔兽而言既是族内权力更变的机会，又是小岛各族间重新划分地盘的机会。毕竟，猎杀更多人类的种族将得到伊琉大人的眷顾。” “还有两天的时间，今次的人类参与者你全了解过了吗？说来听听。” “是。共计人类三十二，吸血鬼一。目前被狂熊族狩猎七人、丛林凶狼族狩猎五人、小的环纹邪眼蛇同样狩猎五人、断尾火狐族狩猎两人、铁盔甲虫族狩猎一人、沼泽迷彩鳄族狩猎一人、毒尾女王蜂族狩猎一人，死于拟态食人菇一人、死于人类自相残杀四人，共计二十七。还存活人类五，吸血鬼一。五名人类中对小岛魔兽威胁最高的是名中年杀手，还有使弓的小姑娘。” “远程武器的确是你们的弱点。”伊琉略微颔首，“中年杀手我记得，东大陆人。使弓的小姑娘是谁？还有，凶狼状态不好吗？” “伊琉大人不记得也是应该，就战斗力而言她算是这批参与者中排名末尾的，但麻烦的是……她似乎和德鲁伊有些关系，整座森林都本该是小岛魔兽的地盘，却难以捕捉到她，无论弓箭还是植物系魔法，对小的们都很不利。丛林凶狼内定的下任族长在生存游戏一开始就被她一箭射穿双眼，被追杀围攻三天有余小姑娘还活着。” “怪不得！上回凶狼可是一路遥遥领先，最终以狩猎过半参与者的好成绩获得胜利，却向本大人许愿斩断所有死对头‘七尾火狐’的尾巴，断了尾巴火狐族也是实力大损，看来这回狂熊族坐收了渔翁之利。加油啊，邪眼蛇！你们的能力一点都不差，就是太谨慎啦！对了对了，如果你们赢了，准备向我许什么愿望？看在旧识的份上，可以给你许两个愿望哦！” “万分感谢。”金环邪眼蛇冷静的道出不用思考便确定的愿望，“第一愿望，请把未成年吸血鬼带走。” “那是当然！” “第二愿望，请永远别再把他带来这座岛。” 伊琉沉默，随后轻笑，“魔兽的第六感吗？” “不，这是作为野兽的第六感。‘未来魔王’，他所拥有的是不该存在于现世界面的强大。唯有这一点，是经历与他共存四天的全体小岛魔兽的心声。” “嗯……明白了。”伊琉扬起笑颜，“传我的话——接下去的两日之内，只要能杀了他的魔兽，本大人收它做魔宠！”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8） 冥界·小冥王城堡 书房里，结束一天工作的肖嘉正随手翻看乐谱，这时敲门声响起。 “请进。” 来者夜殿，“肖嘉，找我吗？” “对，随意坐吧。红茶要加牛奶和糖吗？” “加牛奶就可以了。”夜殿不怎么喜欢甜食，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更想来点酒，最近似乎有些酒精依赖了。可惜小冥王书房里没有备酒精饮品，以前沙利叶在的时候偶尔还会在书房阳台上摆个临时酒局，可现在只有红茶。肖嘉钟爱这款饮品。 闻着极品红茶的香味，肖嘉望向单穿一件开领衬衫就到他书房来的夜殿，虽说是因为私事找他，但大条到敢穿休闲服饰就来登门的夜殿还真不是权力场上的角色。这种没有野心的男人，肖嘉不讨厌。“两天后的晚上，我想办一场大规模宴会，地点选在血炼狱古堡顶层可以吗？” 血炼狱古堡顶层，被爱德霍滋常年占据的地方，除肖嘉的城堡外是全冥界景观视野最佳的室内选择。“当然可以。”夜殿一脸想不通，整个冥界都是肖嘉的，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特意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庆祝什么的日子吗？” “嗯，庆祝我求婚的日子。” “诶？！”夜殿大吃一惊，以至于失礼的瞪住笑得温柔的小冥王，“求婚？对象是谁？？呃……”夜殿抱歉的笑笑，答案其实心中有数，“恭喜了，肖嘉！如果帮得上忙，一定倾力！” “呵呵……正因为需要你才在晚餐时间急匆匆的把你叫来，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特别任务’。”一句玩笑话，肖嘉加深了笑意。心念才动，一把深棕色的小提琴通过“空间置换”出现在夜殿眼前，肖嘉将先前随手翻看的乐谱和小提琴一并交给夜殿，丁点都不含逼迫意味的询问道，“可以接受吗？” 自己在人界花不菲金钱定做的小提琴已是传世珍品，但与肖嘉拿出的这把相比无论材质还是手艺都着实相差甚远，夜殿细细抚摸琴身，“诶！……这、难不成是……？！” “旧物而已。” 虽然保养得很好，仔细看依旧能找着常年练习留下的痕迹，夜殿本以为是新的呢。“交给我使用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学琴的时候用的正是这把，老师可是你父亲呐。试试手感音色，许久不用了，重新调音才行，需要钢琴定音吗？” “这样就可以了。”夜殿静静感受着小提琴上名为“时光”与“艺术”的双重魔力，徒手调音。 夜殿和肖嘉一直很合得来，两个人都自小崇拜爱德霍滋，平日生活中有不少幼时模仿爱德霍滋从而养成的习惯，比方在言谈举止方面的修养，比方在音乐艺术方面的造诣。不过夜殿完全继承了爱德霍滋年轻时的风流无限，肖嘉则在模仿爱德霍滋的基础上改进了处事方式，偶尔也会暴露翻手云覆手雨般叫旁人跟不上节奏的多变与果断。 调来谱架，夜殿本来只想试拉一小段，结果过于优美的音色和旋律皆令他爱不释手，一口气从夕阳落山独奏到紫月挂上树梢，到与肖嘉共进晚餐时也已三个小时后。 餐桌上，肖嘉总算把红茶换成了佐餐酒，“真厉害，第一次看谱便能演奏得半音不差。” 夜殿欣然接受夸赞，脸皮厚这点仍然继承于父亲爱德霍滋，毕竟生母艾露露可是个又腼腆又容易害羞的温顺女人。“无论琴还是旋律都太‘美丽’了！曲子是原创的吗？” “原先只是依照一篇童话故事创作的情景乐曲，最后被改编成独舞伴乐了。” “独舞？这可不容易，一个人独舞三小时讲述一篇完整的童话故事，且先不说表演难度，体力消耗就非常之大了！”夜殿的眼眸因满含期待变得闪闪发亮。 “那么想听吗，这里面的旧事，做好思想准备，可是个又枯燥又乏味的私人故事啊……” 吸血鬼急忙点头，像个没有心机的好奇孩子，酒红色的眼眸愈加殷红醉人。 肖嘉被夜殿逗得一阵轻笑，心想安娜会迷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伊琉小时候，我给她讲过‘天鹅湖’的童话：邪恶的巫师将美丽公主变成天鹅占为已有，王子与夜晚恢复人形的公主相遇，双方一见钟情。王子与公主约定明晚在王子的选妃宴会上见面，互定终身。结果，王子怎么盼都盼不到公主的身影，宴会就要结束，被迫做出决定的王子不得不向众人坦白自己已有心爱之人，无法迎娶宴会现场任何一位年轻姑娘为妻。正在这时，一名身穿华丽黑裙的女子出现在王子面前，与公主一模一样的面容，王子当场向她求婚随后交换订婚信物。但是，真正的公主出现了，她的哀伤眼眸叫王子觉悟，这才是他所爱的女子！那黑裙女人是邪恶巫师的女儿！公主伤心欲绝，跳下山崖，王子最终殉情而亡。” “嗯……的确有这么个童话故事……”夜殿心虚的移开眼眸，经由他口讲给K做睡前故事的这篇童话，已经被改编成一男二女以情感和肉体纠缠为看点的十八禁版本，但总比安德鲁给安娜讲得最后白天鹅公主伤心欲绝，在天鹅湖畔修成水系禁咒魔法师杀了王子与黑天鹅报仇的版本好得多了。 永不凋零的黑玫瑰（9） “但是，”肖嘉的声音将夜殿飞远的心思拉回，“伊琉并不满意这样的结局。她非常生气地抗议，‘王子不可以死！王子一定要和公主幸福生活！’……这样，我不得不将故事结局做了一点改编，变成王子打败邪恶巫师和巫师的女儿，公主从巫师的诅咒中解脱，和王子过上幸福生活。可是伊琉还是不满意，依旧一派气鼓鼓的模样，认真又可爱。” 肖嘉带些无奈又宠溺的笑了，“她说‘不允许王子向白天鹅公主以外的人表白！不允许王子向白天鹅公主以外的人求婚！不允许王子与白天鹅公主以外的人交换订婚信物！绝对不允许！！！’没有办法，为了让她安稳入睡我只得再次改编原作，最终变成邪恶巫师压根没有女儿的另类版本：白天鹅公主受到邪恶巫师的二重诅咒变为坏性格黑天鹅，王子表白、求婚、交换订婚信物的黑天鹅就是公主本人。王子打败巫师，解除公主身上的双重诅咒，两人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她终于肯满意的入睡了。” 当伊琉的哥哥还真不是件简单的活儿啊……夜殿在肚子里嘀咕：亏肖嘉还没脱发就熬过来了！“然后呢，为什么会创作谱曲？” “那时期伊琉在跟随我学钢琴，已经达到不错的水平了，但也到了难以逾越自身的阶段。” “瓶颈期？” “嗯……”肖嘉沉吟片刻，“不是技术的瓶颈期，是‘耐心’的瓶颈期，她对钢琴已经厌倦了。伊琉从小就是个以兴趣为行事动力的孩子，失去兴趣她就不愿再努力了，这一直叫我很头疼。我对她说，再练一首新的曲子，我就用小提琴同她合奏。可惜，这招已经用过了，第二次明显效果不佳。”肖嘉又柔情一笑，本就是个魅惑型的贵公子，而且还比夜殿更具成熟男人味，这么一笑当虏获全天下女人的心，“伊琉虽然答应下，但在选择下一首曲子的时候百般闹别扭，这首不喜欢，那首不喜欢，整本琴谱一首都不喜欢。” “扑哧、哈、哈哈哈……”夜殿忍不住笑了，肖嘉有对策，伊琉也有应策啊！“然后呢？” “然后我就创作了这个谱曲的初版，伊琉很喜欢，在……”肖嘉意外打了个愣，便举起佐餐酒杯抿了一口润喉，“在父亲大人的生日宴会上将合奏作为礼物当众演奏了一回。巫妖王道格拉斯聆听后又进行再改版，将半小时的合奏扩充至一台由夜妖们表演的时长三小时的芭蕾舞剧，排练完成之后特地邀请我和伊琉观看。见我喜欢，伊琉非常感兴趣，主动要求由主演公主的夜妖作为舞蹈老师，学习芭蕾。” 接下去的情节夜殿大概能猜到了，心中感慨：伊琉，真了不起，这般为肖嘉真的了不起！肖嘉也同样啊！ “我用小提琴版本的谱曲再做修改，完成了我最满意的作品。……柔弱、纯真、哀伤的白天鹅，炽烈、妖娆、奔放的黑天鹅。一人饰演性格反差极大的两角，伊琉的舞蹈表演堪称完美。可她不满意旋律，她说‘旋律讲的是故事，我演绎的是公主，不对哟！人称不对，视角不对，哥哥必须把谱子改为以公主为第一人称的旋律，曲子该是公主的心声自白！’” 伊琉并非一味以肖嘉的喜好为喜好，她有自己的想法，新颖、独特、异常精彩的想法。她对音乐的感悟、对艺术的灵感天赋不亚于肖嘉。以女子特有的细腻去理解童话，剖析公主内心，比起肖嘉为了令伊琉入睡而改编故事的随意态度，她更像严谨大胆的艺术家。 当然，肖嘉隐瞒了一小段，伊琉在“大胆”抗议他的谱曲不到位之后，立马怯生生的扯着他的衣角向他道歉。她一直这样，是个叫人生气不得、责骂不得的好女孩儿。 “最后以伊琉的意见为灵魂，谱曲定格成你方才演奏的旋律。但是，当我完成的时候，伊琉从我身边离开了。”离开了，被冥王带去人界，继而抵达神界被困在神墓数百年。“一直没有机会让两份完成品合二为一，伊琉的舞蹈和我的谱曲……” “肖嘉，”听了肖嘉的故事，夜殿疑惑，“为什么不亲自演奏而将机会传给我？你的谱曲、你的演奏、再加伊琉的独舞表演，方才可称之为完美的作品，不对吗？” 面对夜殿的质疑，肖嘉少有的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演奏不就没法全心全意去欣赏伊琉的舞姿了吗？” “啊……的确！能理解能理解啊！很多时候身心太投入反倒欣赏不了她的美丽了！所以嘛，投入多少这个度很难把握啊！”看夜殿的表情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 肖嘉莞尔，不愧为吸血鬼，不愧为爱德霍滋的儿子。 夜殿持杯的手突然一顿，想说什么，看了眼肖嘉又没说出口。 肖嘉领意，豁达道，“但说无妨。” “不死鸟菲尼克斯，嗯，她跟我说过……不，她很‘凶悍’的警告过我，伊琉公主……那个……因为奥尼克斯……唔恩……会有‘部分’……关于你的记忆……消失。……不巧的话，伊琉公主忘却了舞蹈，忘却了这首曲子……那后天晚上的宴会……？”夜殿尽量捡轻避重，但心中疑问难藏：如果伊琉忘光了，肖嘉当着全冥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这么做，不是自找尴尬吗？！ 肖嘉纹丝不乱，微颔首，“即使伊琉的大脑会忘却童话、忘却旋律、忘却舞蹈、忘却回忆、忘却情感，但是，身体不会忘。原版童话她同样会生气抗议；听到上半阙旋律她就能哼出下半阙；一旦音乐响起身体便自然而然的舒展起舞；没有回忆，就重新创造记忆；遗失情感，那再次培养情感！只要伊琉还是我的伊琉，无论经历了什么，我们两之间的爱，只会增不会减。” 这一刻，夜殿在肖嘉身上清晰的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对自己的信任、对爱人的信任、以及对美好爱情的信任——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