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有孕/抉择【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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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棣之今日不知为何总也坐立不安,他每日也忙于练武,但是府中暗卫兵将皆无人能胜于他,高佑年也安排他学习些规矩礼仪,并寻了为博学的先生教他诗书。其中的枯燥和辛苦他皆一一忍下,也明白自己想留在高佑年身边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肆意。 但他听小厮通传,王爷回府后,他便直接踩着轻功,急忙忙如丢魂魄般飘到高佑年身边。高佑年正瘫软在床榻昏昏欲睡,见他才扯出一道笑容,喊到:“奴奴。低下头来。” 他身子乏力,凌棣之知道他想做什么,便主动拉着他的手腕,把高佑年的手掌放到自己温热的面颊上,只是眼神还带着些惊慌:“义父····” 凌棣之的眼神像只可怜的小犬,水汪汪的惹人怜爱,本该一对风流招魂的桃花眸,却总是纯然剔透,高佑年虚弱的声音带着遗憾,问他:“奴奴是不是想回家了。” 这个家不是京都内的偌大王府巍巍高墙,而是某个荒僻小镇后山的无名道观,他大半人生在其中度过,凌棣之不懂遮掩,便直白的点点头,手仍与高佑年的手十指交叠。 "义父····我只想天天守着你,在你身边,想无时无刻不看着你。但是近些时日····我知道义父你总是难过,可我这样的笨,只能看你伤心··"凌棣之的脸上还带着稚气,除去本身年纪,也是被高佑年护得太好。可高佑年却愈发不忍。 他想起答应高佑安的承诺,想起将要面对的责任,应了高佑安的诏书就是要与这世间最凶残的豺狼撕咬,他也注定只能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君主,做一尊勉强镇守的傀儡,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护得住凌棣之。 可是高佑安此时已如风中残烛,也只余一个血脉,若是幼主登基,主少国疑,家国不稳又会生出诸多变数,而禅让旁人,说不得还会对他那位侄子痛下杀手,毕竟先皇嫡长,谁敢留着这个烫手山芋。 先帝多情风流,可三千后宫美人。子嗣活到成人的不过四五人,他为长子病弱,灵太子自尽,高佑安不言也罢,四公主出嫁离宫,五弟纨绔暴虐,名声极差,常被弹劾,若非先帝死前遗诏相护,他早该被降去亲王爵位。细细算来,只有他继位才能留存他父皇这支血脉。 高佑年听凌棣之这样说起,却无声想到,我本就是这般自私的一人,明知道放他离开,才是待他好,可是谁能舍得,舍得一个人对你纯然无暇的爱意与悸动,他早把凌棣之看成天道对他的补偿,便是凌棣之说要走,他·····他又真的能放手么? 那龙椅太孤寒,高佑年比谁都懂那等残忍,他不愿当一个孤家寡人的独夫,他只能摩挲着凌棣之光洁的脸,表情浮动是凌棣之看不懂的复杂:“那义父为你讨一个差事来,奴奴便能常常伴着义父了。” 凌棣之喜悦的亲在他面颊,又想亲亲他饱满的嘴唇,却被高佑年拒绝,高佑年惨白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接着告知与他的养子:“我有孕了···” 凌棣之呆愣着还没有反应出喜悦,高佑年的平静再维持不住,他咬着下唇,咬的唇瓣都失血泛白,他发丝如墨漆黑,越衬得他那张清俊的脸凄惶绝望。说出的话几乎是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他不能留····” 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只能存在于他们床榻间情爱时的胡言乱语里。只是高佑年竟不知怎么起了奢望,补养的药物苦涩不堪,他都能忍下,若不是连江雪下了明确的判决,他估计现在有的本该是喜悦。 高佑年的医术也不算差,但医者不自医,若不是应了高佑安的恳求,他应会赌上命的博上一把也要留着这个念想,可是他来的太过不巧也太过巧合。算来是断药不久后的某次云雨时有的,这也该是高佑年此生唯有的一个孩子。但是他为这个孩子若死了,他的侄子也恐不能活。这繁华京都,也会死上诸多人。 他不想瞒着凌棣之,高佑年也是残忍的,他也不允许这个孩子就这样无声的来过,独有他一人伤怀,至少那个孩子的父亲···也得为他痛上一痛。 凌棣之沉默太久,僵直的近乎无法反应,他听到高佑年压抑的哭声,才手忙脚乱的想替他擦去眼泪,凌棣之从来没有见高佑年这般伤心过,他的义父一直都是带着温柔笑意,或是促狭懒散的轻快,他也会对外人冷漠,也会在凌棣之受伤时流露出担忧,他最伤心也不过是一次记起旧事时,也是隐忍克制的,最多不过默默不言,一人静静瘫在椅中望月。始终维持着体面。 可是高佑年的泪水从落下时,他整个人便陷入一种失控的溃乱之中,明明似想咬牙隐忍,但是他单薄的肩膀抖动,肌肉紧绷,鼻腔和喉咙都挤出好似野兽低吟的轻嚎,凌棣之双手捧着他的脸,为他擦拭着眼泪也是无济于事。反而染的自己指尖濡湿一片。 凌棣之的眼泪却无法再落下,他已经不是完全蒙昧的痴人,他把高佑年圈在自己怀中,高佑年太瘦了,时人崇道,也偏爱这种仙风道骨的清逸身形,可高佑年只是被多病煎熬,虚耗太多青春。 可是他也不知如何安慰高佑年,只能仿照着高佑年在他佑年时照顾他那般,安抚的轻拍着他的后背。脸却埋在高佑年发丝之中轻蹭。 他并非不难过纠结,可是高佑年的眼泪无法让他说出其他,凌棣之叹着气慢慢道:“义父···义父·····佑年,我只要你······我爱你。” 高佑年攀在他肩膀的手指,却更是多添了力气,凌棣之衣袍上也多出几道褶皱。殿中寂静无声,也唯有他回应的压抑的哭声。 他从那日起,没再进宫,若是决定舍弃,自然是越早越好,毕竟现在不足三月,外表还看不出丝毫痕迹,而哪怕他体弱,用了药也能补回大半元气。夜深时,高佑年总会突然惊醒,看着华丽帐幔,身躯却无力挪动。四肢百骸都泛上空虚的乏力。充斥着无能为力的痛苦。 高佑年本不该是先天不足,这只是一个虚伪的借口,若没有常年累月的毒素积攒,他也不止于壮年便虚乏若此。可是造就这一切的是他的母亲,他那冷艳矜傲,对帝王也不假辞色的母妃,看他的眼神带着嫌恶,一边又用他的病一次次把他父皇从许多美人的床榻上拖回。 当年他也曾听闻,他父皇母妃是一见钟情,母妃甚至不顾他父皇已经有了王妃,故意落水央父皇来救,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用凌家嫡女的身份为妾,哪怕身为侧妃也是妾室。可惜先王妃病逝后,登基为帝的父皇,口念对母妃真情真爱的父皇,利用她身后的凌家登基后,却扶持了另一个女人为后。 那是他父皇难得一次强硬,在朝廷大发雷霆,甚至杖毙数位言官,可是他也任凭着他母妃践踏着那位苏皇后的帝后威严,仿佛给了他真爱的苏皇后一个妻子位份就已足够,而他母妃则握着整个后宫的权柄,将门之女自幼熟读兵法,她一生唯一的败绩只是输给了他父皇。一个堪称懦弱的帝王,前朝的权势失落在老奸巨猾的臣子手中,后宫中面对有愧且性子强势的爱妃也无法压制,只能荒唐淫乱的在一位位美人中寻觅慰籍。却连子嗣都无力庇佑。 如今他也要承受如他父皇一般的丧子之痛,若是宫中真如浮面上的体面清净,又怎会只留下寥寥几个孩子。只是无能罢了,一个运气好的废物,登上了皇位,天下至尊也只是被人耍弄的废物。 高佑年恨的是自己,因为他无法去尝试赌那一丝可能,只能这样连挣扎都无的放弃。他今生唯一的延续。 他和凌棣之回到那处他们刚入京时住的的那处小院,所有人都被打发下去,只有凌棣之在廊下添柴煮药,他一言不发,面容哀伤冷峻,递药给高佑年时,明明手都颤的厉害,还要挤出来一丝勉强的微笑。 “我带了桂花糖来,吃过便不苦了。李嬷嬷说义父你当年最爱吃这个,只是又怕长牙时,牙如伴读一样变黑,便只有喝苦药时候才尝尝。”凌棣之将空的药碗接回,还塞入高佑年口中一块色泽暖黄的糖块。像之前无数次照顾高佑年那般。 高佑年也露出一丝浅笑,李嬷嬷是他的奶娘,原以为被凌太后灭口,未想过高佑安竟将她找回伺候,她很是喜爱凌棣之,才会透露一二无关紧要的旧事。 但是很快他腹内如同刀搅,药效已经根据他体质减去,可是发作仍是同样猛烈。高佑年依靠在凌棣之怀里,被褥下很快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他身上全是汗水,却皆是冰凉。 凌棣之听着听他挣扎的呻吟,尖利的近乎嚎叫,在凌棣之用手填在他口中后,高佑年用尽全力的咬上,似乎要让凌棣之感同身受他的痛苦和折磨。凌棣之为他擦去脸上水液,冰冷的是汗水,温热的是眼泪。凌棣之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那个被人称作傻子的蠢货,不该再落泪,你应成为义父的依靠,而不是永远让义父来安慰。 但是他心间从未那么痛过,痛的他的内力都无法压制。他习武多年的强横身体都无法抵抗的被击倒的仿佛所有力气都随着血污的腥气一并消散。 他记得他傻着时候,话都说不清楚,随着义父去一处人家做法事,那家是大户人家还请了个戏班子唱的哀哀戚戚,他回了道观想着戏文里百转萦回纠结痴痴对高佑年问他看不懂那些纠结。 高佑年回应的却是慵懒的笑容,窝在摇椅里轻轻用脚尖踢踢他的小腿,才侧首笑道:"傻奴奴,你懂不了情爱,不过人的话,不懂这些才是好事情。" 而高佑年,已经若久没有那般笑过。凌棣之垂眸间,泪水还是忍不住滴落在高佑年额上,他还是懂了戏文中的情爱离分的哀恸,原来是这般痛彻心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