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荣福之死/妥协与退让/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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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福大长公主之死在驸马跪在慈宁宫前哭求后,哭得了今上的圣旨和太皇太后的懿旨,皆是彻查到底,绝不姑息凶犯的意思。 这位驸马原是仁宗一位夭折皇子的伴读,后来也一直留在宫中,与荣福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自幼便对荣福言听计从,哪怕荣福跋扈嚣张的惹人生厌,他倒是一颗真心悬挂,荣福做的那些荒唐事,他也不以为耻,反倒择选美男送上,被人参了折子后惹高佑安斥责。为此荣福还专门进宫哥哥争执吵闹,觉得委屈自家驸马。并砸了那位御史的家门。那位御史也只能从后门出入,许久不敢修缮。那时谁也猜不到她受尽尊荣会死的这般凄凉。 最后推出去的那位刺客和宴会时负责侍奉长公主的几位宫人,都死在大狱之中。驸马操办完荣福大长公主的丧仪,散尽公主府中美人娇妾,就病在床上奄奄一息。这件事才消失在京都流言的口舌里。 高佑年难得上了次朝会,一侧是凌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珠帘。他抚摸着龙椅把手上精致繁复的龙鳞,恍惚想上次坐上龙椅还是和凌棣之一同在其上颠倒云雨。 荣福一事幕后之人太多太杂,他将之压下也耗费不少心力。人死如灯灭,他和太皇太后的博弈也都丢上台面。锦衣卫大理寺刑部…幸而荣福的母族平平,不然还会更热闹些。 听到太皇太后平稳的声音雍容道:“…不若便由平康候和李大人一同押送粮草……皇帝曾对哀家夸过他武功不俗。人又极是妥当。” 高佑年眼眸微垂,望着玉阶下的百官,看他们皆是垂首静默不言,仿佛死物一般,说出那句:“便依母后所言……” 再挤不出一句留人的话,押送粮草并非什么危险活计,尤其是大赵太平已久,新政后财政也有了缓和,户部账面很是喜人。边关虽年年有些战事,不过小胜不断。还是大赵占着上风。 但凌太皇太后和他私下的交易里,却是凌棣之去了漠北,只能留在凌家几代人驻守的漠通城。有生之年,不可回京。但凌家也将凌棣之作为嗣子,过继在凌家三房凌棣之那位早逝的舅舅名下。 从此凌棣之也算有了世族荫蔽,不在是父母双亡以色侍君的孤儿娈宠。至少千里之外的漠通城内,只会拿他当凌家的侯爷奉承。 这其实很好……高佑年心间想着,他的身体早就用上续命的药物吊着,可以隔上时日和凌棣之一同床榻翻卷,品尝情爱滋味,都因他是世间少有的顶尖医者了。他当年原是在药谷内为千江雪的师兄,出家也是为了为习得清虚宫的丹道,近乎仙术的炼丹术。 没能救凌棣之神志是他私心放纵,就如他对凌老国公说的那般,傻了才好,傻着才让人心安。谁能想到他真会对一个傻子动情,还为他百般打算呢……只是他还是无法炼出真正的瑞寿丹,就显得他一切努力只能维持着苟延残喘。如果他没有死在相应的年岁里。凌棣之又会落下什么结果。 凌太皇太后的责骂质问回荡在他耳边,他看着气度高华的女人双鬓微白,露出嫌恶的痛恨:“皇帝,你若真心待他,又怎会明目张胆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你明知会毁掉他的声名,从此他史书上只能留着佞幸之名,活着也是举世不容,这就是你的情意?为了你的一己私心……他却不懂,你明明可以遮掩的天衣无缝。非要闹到如今地步。” “是了,你自幼便有这等恶习,越是心爱之物,越是要毁的彻底。包括毁了你自己。” 她说出此言的眼神里憎恨中带着忌惮,高佑年想着怎么也该是我,露出这样讨债般的嘴脸,为何母后你当年如此伤我,却毫不在意,是了,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儿子和一个身体健壮聪慧非常的儿子做比,我又算得什么,只是一个该死未死的弃子。只是他张嘴欲言,凌太皇太后又说起一桩旧事。 “你还记得仁宗送你的那只野兔吗?那是你六岁时的旧事了,你随仁宗秋猎,因你年幼,仁宗便将亲手猎到的一只兔子赏赐给你玩耍,你当时爱若珍宝,甚至养在寝宫中,可以随时逗弄,后来这只兔子被人掐死后,你受惊后大病一场。你还记得仁宗是如何处置的么?” “那个喂养兔子的宫女被杖毙后,全家被抄家,男丁流放千里贫瘠之地,女眷皆没入教坊司中,废后被禁足东紫宫三年。” “可那只兔子乃是你亲手扼杀,你自幼体弱不足,力小甚微,掐死一只活生生的畜牲,要更下狠心,你便死死掐着那兔子的脖颈,看着你日日搂抱在怀中的爱宠拼命挣扎后奄奄一息,而后僵直不动。并在仁宗面前说的滴水不漏。更是掐着心思构陷废后。” “你当年讨赏一般告知与本宫时,本宫只觉得齿寒。你六岁便能诛杀自己心爱之物来构陷他人,可见心性凉薄。本宫和那些贱人勾心斗角是本宫之事,为母亲的又怎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如此辣手无情。” “你父皇也曾赏赐你一颗明珠,夜间映照满宫煌煌,还夸赞你如此珠一般,耀目非常,可佑安只是吵闹想要玩耍,你神色不变,却在递给佑安时故意失手落地,本宫在侧,你看着那珠子残骸,眼里只有摧毁所爱的得意。” “本宫养你数十年,难道就不知越是你心爱之物,你对其越是刻薄苛责,毁起来越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你如今毁的是他声名,葬送的是他前途,折磨的他神志颠倒,还不够吗?皇帝。” “朕…朕在母后眼中,便是如此不堪吗?”高佑年的声音很轻微,符合他此时流露出的病态,但他眉宇间没有萦绕久病之人的青灰,而是剑眉微笼。苍白的面颊透着单薄,只嘴唇轻动,这个身着龙袍的帝王,竟带着说不出的可怜。 “只是如此。连佑安……你当年离宫出走,也是因压不住对佑安的恶意了吧!狸奴儿,狸奴儿,你口口声声也只把他当猫儿狗儿的逗弄,又何尝是视为兄弟。难道本宫就要容忍你把他如你所喜欢的爱宠般生生扼杀。” “还有那些流言,你对佑安暗示是本宫所为,你体弱是本宫所为,高佑年!究竟是不是本宫,你扪心自问难道不自知么?还是只是想找些借口,来回避你就是一个疯子。你为何还要回京,要害了我的佑安。还要害这大赵江山。” “我早该说的,雪娘与你相伴长大,你当年说视她为长姐,便是为往日那些旧情,你也不该毁了她的棣之。” 当年凌瑶雪被送回京都,作为凌家唯一的庶女,却也如其他嫡女一般被一视同仁对待。甚至凌太皇太后深宫寂寞,还留她在宫中长大。 高佑年还记得凌瑶雪那双温柔似水的绿瞳,乌发白肤间一汪碧水,本该神秘冷淡,但言笑间眼眸微眯,就显得格外甜蜜甘美。似猫儿一般绵柔,她也的确爱猫,养了许多猫儿。 凌太皇太后要掌管六宫,诸事烦乱,常常照顾高佑年的便是凌瑶雪,高佑年幼年病时记忆最多的便是她坐在自己身侧,白腻的手捏着手帕似一朵兰花开绽,擦去他额间因发热流淌的冷汗。或是耐心吹拂药汤的热气,替他喂药后在塞入一颗果脯。明明只她也长了他四五岁。却很有长辈的模样。 他不肯叫她姨母,只肯叫她姐姐,凌瑶雪也笑眯眯的应下,哪怕有了高佑安,许多人都去讨好更得母妃欢心的幼弟,凌瑶雪却仍守着他一人,从未抱过高佑安。 “我呀!当然最喜欢凤儿你啦。凤儿是怕姐姐不喜欢你了么?我们凤儿那般好。又聪慧又漂亮。姐姐怎会舍得不喜欢凤儿。”也只有她会这样直白的夸赞,把他夸的躲在被褥间,面上发红。 他乳名是凤儿,却叫高佑安为狸奴儿,也是因狸奴是瑶雪姐姐最爱的宠物,可因贵妃有孕,凌瑶雪养的猫儿都被送到他处,哪怕高佑安降世也不曾被寻回。 他懂凌瑶雪寄人篱下的苦涩和深宫内步步难行的艰辛。凌瑶雪对他的这一点体贴温柔更显得十足的可贵。不是虚心假意的奉承,他能分辨那是真真切切的心意。但是后来凌瑶雪离宫远嫁。一世再未相见。再后来他遇到一个与凌瑶雪相似的孩童。 他的确从凌瑶雪身上得到了堪比母亲般的关爱和优容,也能猜测出凌棣之没有被拐走前受到的是怎样慈爱的关怀。他也实在贪爱那久违的温柔,便留凌棣之在自己身侧养大。而后有了更深的欲念。 高佑年没有被凌太皇太后戳穿表现的难堪,他反倒松了眉,面上平静如常,也没有应下任何承诺,不过朝会上却终究做了抉择。 太皇太后忍了三年的发难,无非自以为掌控了朝堂,想逼迫着他再行退让。什么情爱恩义,不过是怕凌棣之留在京都,早晚身世泄露后,会成为刺向凌家的一柄利刃。若凌棣之不走,留下也无非一个死字。还会有下个荣福做饵。 身侧的内侍入殿后说太皇太后在慈宁宫抱着太子哀哭,高佑年心焦力瘁,却也露出一丝冷笑。将来覆灭凌家的未必不是他母后的好孙儿。 但凌棣之也闯入宫中,与高佑年对视间,他脸上带着焦虑不安惶然。高佑年知他来意。只轻喊了声:“奴奴儿……” 眼眸似有千斤沉重,哪怕睁开眼前也是阵阵昏黑。高佑年在内侍的尖叫中,昏沉着从椅上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