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施承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带楚致君去兜兜风，到一个人少的公园里走走。毕竟对方不去酒吧，蹦床又太累了明天各自还要上学和工作，于是便打算开车去公园里转转。

    “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来这一片散步，他喜欢清净，看到人多就烦。”施承停好车对楚致君说，“听我爸说，是年轻时折腾惯了，所以上了年纪就喜欢安静。”

    “你爷爷是个传奇人物，白手起家建立起一个商业帝国，我上学时就看过他的采访，当时佩服极了。”

    “是吗，我小时候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家，”施承轻轻笑起来：“后来才听我爸说起他年轻时那些事。”施耀文说的那些事，当然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老爷子黑白两道雨露均沾的黑历史。

    当时十二岁的施承听到后第一反应是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原来父亲和爷爷谈话中时而出现的奇怪语句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了爷爷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慈祥可亲。

    随着长大，施承逐渐感受到更大的压力，因为他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起家史，就是为了让包括自己所在的后辈们光明正大地继承延续家业，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这么优秀的孙子，你爷爷应该很宠爱你吧。”他和楚致君走在夜晚的公园林道上，周围偶尔经过两三个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宠爱吗？”施承笑道，“总觉得这个词用在我爷爷身上很不搭，平时他对我是很温和的，但一涉及到某些事情，他就会变得很陌生，比如……”他说着皱起了眉。

    施承清楚地记得四岁时的一天，施耀文忽然请了一群穿着正式的人来到家里，他做了一系列测验，包括智力测验、抗压测验、体能测验，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小测试。做完后爷爷来了，看着一群忙着整理结果汇报的老师，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

    怎么样了？当时施耀文有点着急地问，为首汇报的那个老师睁大着眼看着测验结果，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说话。那一刻施承清楚地看见爷爷的眼神变得陌生，陌生得有些可怕。就算爷爷没有做什么表情，甚至在他面前还有意克制，但作为孩童的施承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听见爷爷这么问。没什么问题施总，我们只是惊讶，这孩子才四岁，各方面就已经处于这么高的一个水平，在我们做测试的儿童里非常少见……随着老师说出的话，他看见爷爷的眼神瞬间缓和了，甚至还浮起了笑意，即使嘴角并没有勾起。

    “小孩子的眼睛啊，总把什么都看得这么透。”对楚致君讲了这件事后，施承笑着感慨。

    “你爷爷是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你能看出来是因为你确实聪明。”楚致君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说，两人间已经超过正常的师生距离，每走一步肩膀都碰着肩膀。

    施承看着对方主动送上来的手，笑了：“是这样吗，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可能你爷爷对你轻敌了，或者是因为我更会隐藏。”楚致君低头笑了：“会在喜欢的人面前隐藏。”

    “噢，你是说你以前暗恋的那个学长啊。”施承语气不爽道。

    “你好像很在意这事啊？”楚致君侧过头望着年轻的恋人，“我看看，都不笑了。”说着环视下四周，确定没人后凑上去吻了一下施承，“就是个普通的学长，没你帅没你优秀，各方面都不如你，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当年的自己好幼稚。”

    施承把男人的脸扳回来用力吻上去，舌头伸进去把各个角落扫了一遍，楚致君吓了一跳，但旁边没人就也没有推拒，还主动地回吻了他几下。

    “好啦……一会儿找个地方再做，”楚致君手轻轻拍拍他的胸口，扬起脸对施承亲了亲：“这有路灯的道上，万一经过个人怎么办？”

    “他们又不认识我们。”

    “万一是你家里人的眼线呢？”

    “老师你想得太多了，”施承笑着搂紧男人又亲了一口：“不过告诉你，我爷爷确实是会派人跟踪的那种性格。”感受到怀里的楚致君一僵，又哈哈大笑：“但他才不会浪费人手调查我谈恋爱的。”

    楚致君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笑起来的眼睛里有几分无奈与侥幸：“这样也好，我就可以安心和你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施承望着爱人的这双眼睛，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蓦然想到之前爷爷寿宴上母亲带他去见联姻对象的事，“我们别说这事啦老师，走，到前面看看。”

    一种隐隐的恐惧袭上了他的后背，一想到自己以后要跟一个毫无感情的人结婚、共同养育后代，这种恐惧和随之而来的焦虑和厌恶开始啃噬着心灵。施承以前从未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可能是他长大了，也可能是父母已经开始着手操办这件事，也可能是他真的很喜欢楚致君。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楚致君便主动挑起了话题：“小承，想不想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长什么样？”

    “噢？你有照片吗？”

    “在手机里，当年拍的照片我给扫描了。”

    施承来了兴致，一手揽过男人的肩膀，说：“我要看。”

    “好，等我找出来。”楚致君说着打开手机相册。

    “顺便看下老师平常都拍些什么，有自拍吗？”

    “没有，我哪像你们，就是拍点风景和吃的……”

    “欸我看到一张，别动！”施承眼疾手快抓住楚致君的手，得意道：“被我发现了吧。”

    “……”楚致君完全忘记上星期自己无意中自娱自乐的自拍，此刻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啊，老师你这自拍角度找得还不错啊，不像一些她们女生吐槽的直男魔鬼自拍。”

    “我本来也不是直男吧。”楚致君哭笑不得。

    “我知道，关键是人好看，怎么拍都好看。”

    “别瞎说，哪有你好看。”楚致君觉得施承是真生的好看，一张脸端正英俊，身型挺拔，他觉得比荧幕上那些演员明星还要好看。

    “是好看啊，我第一次见你根本没想到你三十岁了，而且那么多女生选你的课，不就是因为想看你嘛。”

    “但和你比不了，”楚致君说着终于找到了那张他当年在学校里拍的照片，“就这张，当时拜托有相机的同学给我拍了一张。”

    施承凑近看了看，又看了看男人，“嗯，当年确实嫩了点儿，土了点儿，我觉得你现在更好看，更成熟更有味道了，还有，”施承说着点了点楚致君的鼻子，“更像只老狐狸了。”

    楚致君一下笑出来，用手揉乱了少年额前的头发：“怎么说你老师的，啊？”他怀念地看着那张照片：“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城里很多时髦的玩意儿都不知道，还闹了很多笑话，所以很多社交活动都不敢去，就一个人埋头学习，好在因为成绩不错，也得到了很多好的进修机会，最后还能留校当老师。”

    “那你在学校，有很好的朋友吗？”施承小心地问。

    “朋友有几个，但交往不算太深，”楚致君笑了，捏了捏爱人的手以示对体贴的回应，“而且他们毕业后有的去了不同的城市，大多数都有了孩子，联系就更淡了……而且他们大都不知道我的取向。”

    “这么说还是有人知道的了？”

    “有一个，算比较好的朋友了，他在北京，但因为工作忙我们很少见面。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也喜欢男人，后来我形婚对象也是他帮忙介绍的。”

    “那你们有没有……”

    “当然没有，我们都不是彼此喜欢的类型。”楚致君看着施承警惕的样子笑了，“下回有空带你认识认识。”

    “那就好。”

    “你这家伙，你周围整天有漂亮女生围着转我都没说什么呢。”

    “哪有，我早就不去那些局了。上回我也和浩子说了，我心里有人，他再有意给我介绍对象就绝交。”

    “你还和浩子说了？”楚致君惊讶，“他没怀疑什么吧。”

    “没有，以他的智商打死怀疑不到你身上。”施承调侃起好友毫不留情，“欸先别关，我再看一眼你十几年前的样子。”

    楚致君任由他看，施承认真打量这那张老照片，过了一会儿说道：“老师，那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孤独？”

    “经常会有这种感觉，特别是一个人在熬夜写论文的时候。不过后来也明白了，孤独其实就是人的常态。”

    施承沉默了一会，脑袋轻轻挨上男人的肩膀：“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即使很多人都在围着我转，爷爷、父母、兄弟姐妹、家庭教师和保姆……但还是觉得孤独。所以那时我很喜欢热闹，和一群朋友去尝试很多好玩的东西，这样可以短暂忘掉孤独，但后来，上次我去和浩子他们蹦迪的时候，突然发现即使人多到膨胀，音乐声大到爆炸，孤独还是会出现。”

    施承很少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每一句都像刺一样扎着他。楚致君轻轻搭上对方的肩膀，拥住年轻的爱人，希望能消解对方的负面情绪。

    “但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比如现在，我就不会觉得孤独了。”施承说着抱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无限的情意涌上楚致君的眼睛和鼻子，此刻他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他多么爱施承，即使成长环境天差地别，但依然能感受从对方的讲述中体味到那种压抑和苦闷，“能让你感到不孤独。我很开心，真的，小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