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楚致君的工位靠近落地窗，早晨阳光射进来照到桌上的绿植，暖洋洋的让人心情也舒畅起来。

    上周许天亮找到他问施承的事，楚致君和好友说说两人都已经放下了，施承也有了新的生活，他即使再挂念着对方，也没有什么意义。临走时许天亮还担心地问他真的没事吗，楚致君笑道都多少年了，还能有什么事。

    他和施承可能这一辈子都再无交集，只要没有交集，他也就不会被现实打醒，可以继续沉浸在自己所以为的世界里，假装他们还像曾经一样在一起。

    楚致君发现自己已经对这电脑屏幕发呆了好一会儿，赶紧回过神开始查看邮件处理工作。

    “楚老师你知道吗，公司有大事！”叶灵突然跑到他身旁，压低着声音，神色惊异且激动，“我刚才听董办的人说公司要被巨头收购了，已经正在谈价格了，听说是很不错的条件，但愿是好事……”

    楚致君也吃了一惊，“公司规模也不小，能收购的说明财力很充足。”

    “是啊，但董办的人说现在还是保密阶段，所以我还不知道是收购方是谁。”叶灵说着叹了口气，”我就怕收购后管理层有变动，还可能要裁员。而且我刚结婚，万一新的领导觉得女员工怀孕请假耽误工作……”

    楚致君明白了，“现在还没定下来，你先别太担心，而且我们部门人员很精简，运转都很高效，我觉得新领导也不会费力气做人员调整。”

    叶灵点了点头，暂时放下心回到了工位上。

    楚致君看了眼日历，快10月了，接近年末的工作也要繁重起来了。他来这个公司刚一年，对工作内容和氛围都很满意，从心底希望这次被收购不要带来不好的改变。

    到了下午的时候，董办的人突然来到办公室，说陈总叫战投部全体员工去董事会办公室，说有重要的任务要布置。楚致君和叶灵对视了一眼，知道应该是已经定下收购的事了，接下来要他们跟进后续的工作。

    “匆忙把各位叫过来，是因为刚刚我们已经和辉盛集团达成了收购意向，他们将入股我们70％……”

    楚致君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陈总又说到了“辉盛”两个字才确定，要收购公司的真的是施家的辉盛集团。他看了眼叶灵，对方也惊讶地张大嘴，不可置信这个传统行业的巨头竟然要进军游戏行业。

    “明天辉盛董事会的人会来，需要各位今晚辛苦一下，整理一份整体的战略汇报，我来统筹分工。”

    “以后辉盛那边是谁主要管理我们这块业务啊？”有人好奇地问。

    “这次来和我们谈判收购的，是董事会的施承。”陈总回答，“他明天也会来。”

    “啊，辉盛太子爷……很帅的那个！”楚致君旁边有女员工小声惊叫。

    “他这几年负责海外业务后，辉盛现在美股市值可高了。”有研究的同事说。

    楚致君听着大家的纷纷议论，想起了很久以前他问施承喜欢做什么，对方提了一嘴“或许是做游戏”，也说到施家从未涉足过这块产业，还说在考虑修个双学位之类的话。

    看来他终于可以尝试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楚致君想到这里勾起嘴角。但想到明天可能要到见到对方，他心里又揪了起来。

    “楚老师你晚上就吃这么点啊？咱们可能要到十二点的哦。”晚上外卖送来时，叶灵来到他工位旁。

    “没关系，我吃得向来少。”

    “说来，我听浩子说婚礼那天你见到他了，你们俩聊得还好吧？”她和浩子并不知道楚致君和施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默认当年楚致君被辞退的事情和施家有关。

    “挺好的，”楚致君熟练地平静回答，“我们叙了下旧。”

    等做完报告下班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但这个点从写字楼打车的队伍也排到了一百多号，每个人都在大堂麻木地刷着手机等着自己的车。

    叶灵住得不远就骑车先走了，楚致君站在大堂的门边，没过几分钟就觉得昏昏欲睡。身旁的加班族大多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像他这样过了三十岁才离开校园投入商界的人，体力自然是没他们好。

    “你好，请问你到XX小区附近的吗？”突然有个身材高大偏健壮年轻男人走到他身边，问。

    “……我是住那附近，你是？”楚致君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也住那附近，想着晚上拼车赚点油费，介不介意一起？现在打车排队恐怕要排半个多小时吧。”然后说了个比打车要便宜一半的费用。

    “可以啊，太好了……谢谢你。”　困意被惊喜打消，楚致君立即跟着对方坐电梯去停车场，“你也是在这栋楼工作吗？”

    “嗯。”对方没有多聊的意思，楚致君通过镜面打量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青年看上去不是热心的面相，可能真是比较缺钱才会叫他一起拼车。

    但很快他就发现青年的车竟然是保时捷高端款。察觉到他可能惊讶，对方便咳嗽一声，道：“这是我朋友的车，我的被交警拖走了。”

    一路上两人无话，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算来大概节省了一小时的时间，对于加班到深夜第二天还要早起的人来说非常珍贵。楚致君下了车后说了声谢谢，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对方的长相，想着如果以后在写字楼里见到后还要再次表示感谢。

    ＊

    “楚老师，我听说不会裁员啦。”第二天早上汇报会前，叶灵坐到楚致君旁边小声道，语气很高兴。

    “那你昨天是白担心了。”楚致君笑了笑，稍微缓解了下紧张的感觉。他坐在会议室的边角，希望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他想着能在角落里看着施承，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就满足了，而不希望对方看见自己。

    这时陈总的秘书匆匆走过来对他们道：“PPT第四第五部分是你们俩负责的对么？陈总说这到时你们上去给辉盛集团的人汇报，快做好准备。”

    “咦？不是陈总自己汇报吗怎么变成我们上啦？”叶灵惊讶地捂住嘴。

    “陈总又改主意了，说要向他们展示咱们团队的风采。”

    楚致君原本松懈下来的神经又迅速绷紧，手心即刻沁出了汗。他闭上眼让自己理清思路，双手握拳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会议室里的人纷纷坐直身体，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门口。随后陈总带着辉盛董事会的人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施承。

    大家都鸦雀无声，施承的视线在会议室里迅速扫了一轮，随后在主位上坐下，神色轻松愉快道：“听说公司研发人员的平均年龄和我一样，不过大家看到我好像很紧张啊。”

    “可能是您太帅了吧。”他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秘书微笑道。

    “得了白鹭，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这里传统行业的那一套不好使啦。”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起来，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流程顺利进行。放松下来的楚致君走上台，开始自己的汇报部分。

    他站在投影仪前对上施承的目光，有种奇妙的感觉。以前他是以师长的身份站在台上，而现在他是以下级的身份站在这里，向施承汇报工作。

    他虽然不知道施老爷子的贴身秘书什么时候变成了施承的随行，不过由此看得出施承在家族的地位已经非同小可。

    结束后他走下台，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好在没有初次重逢时那样紧张了。

    汇报结束后陈总代表公司说了几句，然后就轮到施承说话了。这是楚致君第一次亲眼近距离观察如今的施承在工作上的举手投足，和当年的青年完全是两个人。

    沉稳、冷静、优雅，还因地制宜针对他们公司的文化氛围带上了几分幽默感，和英俊贵气的外表相称得赏心悦目。

    看着爱人六年来的蜕变，楚致君不自觉看呆了，直到散会陈总送着施承一行出去了。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把东西放回工位，打算下楼买杯咖啡，刚出电梯口突然看陈总和施承他们在大厦门口交谈，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站在远处看着。

    看来这次收购双方都很愉快，握手都握了好几次。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门口，驾驶座上的司机走下来为施承开门。

    楚致君闭了下眼又睁开，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但那个司机好像就是昨天来找他拼车的青年，那辆车似乎也是昨晚看到的那辆。他想上前看得更仔细一些，但那司机已经迅速关好门回到驾驶座。

    看错了吗？看错了吧？楚致君脑子嗡嗡乱着，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除非……

    一种卑微的喜悦溢出心口，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找施承问个清楚，却发现他现在连对方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楚致君回到办公室，在地图软件里输入“辉盛总部”，确认后弹出从公司出发的公交路线。

    冷静下来的他决定先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会否只是他一时冲昏头脑的幻觉。

    守株待兔是个笨办法，但他只能想到这个程度了。他太想知道了。

    下班后楚致君到辉盛总部旁的咖啡厅点了杯饮料，拿了本书靠窗坐下一边看一边注意门口来往的车辆和人群——一般像施承那样有司机的人物，车都是由司机直接开到门口。

    楚致君打算等到晚九点半，希望施承今天不要外出或加班太晚。

    大概六点的时候，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竟然是施承的母亲——多年未见的梁冰保养得不错，身材还很纤细，她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从车上下来，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眉眼间和施承有几分相似。

    小孩拉着梁冰的手蹦蹦跳跳，这时施承匆匆出来，和梁冰说了什么，又表情柔和地拍拍俩小孩的脑袋，示意他们先回到车上。

    楚致君呆呆地看着这个画面，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准确地说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