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佐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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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佐伊,我已经长大了。 我们家在我六岁的时候经历了一场不算大的风波,这让我妈妈认识了艾伦,也让我认识了法比安。艾伦和妈妈在我十三岁的时候结婚,他们谈了整整七年的恋爱,这让玛德琳对艾伦一直都非常好,她总是称呼艾伦为我的男孩,而法比安则是那个男人。 他们是在我的暑假结婚的,因为这样就可以带我一起去度蜜月,尽管我认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可是赫斯特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听从她的想法再去一趟意大利。在婚礼上不知道谁给玛德琳拿了一杯酒,这让她在接下来的父母讲话的时候几乎哽咽到无法发言,她紧紧攥着纸巾擤鼻涕,话筒里能听到她擤鼻涕的声音,可是谁也没办法阻止她,因为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话筒不放手。艾达不停的给她递纸巾,低声的对赫斯特还有怀特夫人说抱歉,怀特夫人完全能理解,因为她明白为人父母看到儿女结婚的心情。 等玛德琳磕磕巴巴的说完自己准备的发言,她一把推开椅子抱住了穿着蓬蓬裙婚纱的妈妈,然后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吻,妈妈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唇印。艾伦开玩笑说他不介意玛德琳提前替自己吻了新娘。大家都笑了起来,然后艾达发言,艾达首先对大家说了抱歉,然后开始了她一向动人的演说,她的言辞诚恳优美,在座的客人都被感动的不停擦眼泪,她有这个能力,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想。 等婚礼结束,我收拾好行李箱就和妈妈去度蜜月了,我本想和玛德琳她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好让自己早点把世界地图变成彩色。是的,在我十岁的时候,艾达就决定带我去旅行,她认为我足够大了,并且足够聪明可以明辨是非,应该让我拓宽眼界而不是一直呆在书本里。现在我拥有了半副彩色地图。我去了希腊,艾达的故乡,艾达给我点了葡萄叶包饭,说实话,葡萄叶并没有葡萄那么好吃,有一点苦涩,我去看了她们相遇的地方,艾达说玛德琳就是在这里和她搭话的。 她们是一见钟情,那种最老套的故事情节才会出现的桥段。可是我依然认为这像童话故事一样烂漫美丽。 等到我十四岁的时候,瑞雯没有活过她的二十岁,她已经是非常非常老的猫咪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趾高气昂,不过多少也温顺了些,我给它洗澡剪指甲,它都不再反抗,而是眯着眼睛警告我不准为此洋洋得意。我真的没有为此感到得意,而是十分悲伤,它在我小时候总是那么活泼的蹭来蹭去,尽管它很凶,但是早上陪着我去洗手间的永远是它,它后来还陪我去给邻居的草地除草赚零花钱,或者陪我去参加童子军活动,它总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挡在我面前对不怀好意的人龇牙咧嘴吓退他们。玛德琳对瑞雯的死感到悲伤,她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那样疲倦,我们和她给瑞雯挖了一个坑,埋在了后花园那棵龙沙宝石月季拱门下面。艾达将它最喜欢的小玩具放在它的怀里,让它抱着,然后用咬烂的逗猫棒竖在土地上作为瑞雯的墓碑。风吹过的时候,逗猫棒的彩色羽毛就会飘起来。 因为玛德琳对瑞雯的去世太悲伤了,她几乎一整个星期都无法说话。法比安给她带了一个很像瑞雯的玩偶,并且建议她可以再养一只猫。艾达也同意法比安的想法,她认为玛德琳可以再养一只猫作为陪伴。但是玛德琳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不应该再养猫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二十年。法比安只好说玛德琳可以把家变成流浪动物的中途之家,给那些受过伤害的流浪动物做社会化训练,好给他们找到下一个主人。玛德琳没有同意,她真的太过悲伤,妈妈和我还有艾伦在家里住了一整个星期来陪伴她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艾达对瑞雯一直很好,但是她没有玛德琳这样悲伤,她认为她们有一天会重逢开始新的旅程,只是在重逢之前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法比安认识了萨利,他的此生挚爱,萨利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人,她很像妈妈,但是和妈妈又有点不同,她比妈妈要沉稳的多,并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此坚定不移。萨利在第二次和法比安约会的时候听说了我的存在,她认为我并不能阻挡她爱上法比安,我很高兴她没有因为我放弃法比安。等法比安和她告白不久,我们见面了,她有红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就像是狮子一样英姿勃发,她很高兴见到我,并且对我的研究十分感兴趣,我们就那些研究展开了讨论,她指出可以指导我深入研究,因为她大学就是学这个专业的,我高兴的同意了,我们很快就联系紧密,可怜的法比安总是被冷落在一旁听我们讲着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妈妈很害怕法比安恋爱对我造成影响,但是我对妈妈说我非常喜欢萨利。艾伦认为我应该和萨利保持距离,当然不是学术上的,而是生活上的,不要过分的影响法比安的生活,萨利可以来我们家指导我的学术,而不是每次都在法比安家占用他的约会时间。艾伦说他们需要时间来维持爱情的紧密,如果我总是占用法比安的时间,那他就会失去萨利。我和萨利说邀请她有空去我家,或者电话联系,她很高兴的同意了,并且想把我推荐给她的大学老师。法比安依然认为我是一个天才,但我需要指出这个事情的错误之处,我并不是一个天才,最起码和他想象的天才不一样,我之所以学业优秀是因为我十分努力,艾伦和妈妈竭尽全力的给了我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我珍惜这种机会并且为之奋斗。玛德琳和艾达给了我一个开阔的心胸,包容一切事物的胸怀,这使我在学术道路上很快就学会了兼容并蓄,并能够通过别人的批评及时改进自己的前进方向。如果这样可以算作是天才的话,那天才这个词会变廉价的。 法比安依然想劝我拥有信仰,不过萨利举出了十字军东征和赎罪券来告诉他信仰是一把双刃剑,像我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被信仰困住。为此我十分感激萨利,并且给了她一份礼物。我依然会和法比安周末去教堂,牧师认为我声音很优美,可以加入唱诗班,如果我同意信仰上帝的话,我拒绝了这个殊荣。 玛德琳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去世了。她是在夜晚去世的,当艾达凌晨打电话给我们说玛德琳去世了,我妈妈还以为是谁开的讨人厌的玩笑。艾伦带着我和妈妈衣衫不整的开车去玛德琳家,艾达没有哭泣,她面露笑容,穿着得体的让我们进入了房子,然后邀请我们瞻仰了玛德琳的遗容。玛德琳去世的时候一定十分平静,她的面颊露出温暖的笑意,但是显然艾达已经给她换过衣服了,不再是我熟悉的搭在凳子上的睡衣,而是一条漂亮的绣着桃金娘和玫瑰的礼裙。 当殡仪馆开车送玛德琳去的时候,艾达几乎是很快就做好了决定,给玛德琳选择了一个不错的棺材和墓碑,墓碑上刻的东西玛德琳已经在遗嘱里写好的:我并非长眠于此,而是去与爱人相会的路上。 赫斯特在玛德琳去世的第三天给我请假没有去上学,大学的导师非常理解这种事,对我说这一周都不用来实验室,因为我需要整理思绪。我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妈妈穿着黑色的套装,我们手拿着艾达要求的花环丢向了深坑里的玛德琳的棺材。那是桃金娘和玫瑰做成的花环,在玛德琳的棺材没有合上,大家可以瞻仰遗容的时候,她的头上带着的就是这个花冠,不过是假的,艾达在里面还加了一束茉莉花。 当玛德琳的葬礼结束之后,妈妈想要艾达去我们家小住一段时间来度过这段时光,但是艾达拒绝了,她非常高兴的对妈妈说她在此的生活结束了,她会离开妈妈,离开我去非常遥远的地方。妈妈请求她不要冲动,但是艾达显然没有听从妈妈的话,她花了一周时间来安排玛德琳的一切,然后就消失了,那把房子的钥匙上面别着一朵礼花放在了我的床头。我不知道艾达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房子钥匙放在我的床头柜上的。妈妈愤怒的报警,请求警察的帮助,可是警察没有在航班或者火车那里查到艾达的名字,她哪儿也没去,只是原地消失了,就像是空气一样。 妈妈只花了一周就彻底失去了妈妈们。她一整年都在花时间贴寻人启事和有奖寻人,还请过专业的侦探来找艾达,但是艾达的一切都消失在空气中,房子里没有她的DNA,资料库里也没有她的保险痕迹,艾达的一切都是假的,从不存在的。妈妈发疯一样去找相册,艾达在那些时刻消失了,她只留下一个背影或者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她的账号也没有存在过。 我有次偷偷在半夜翻玛德琳的账号,发现了艾达的痕迹,她只停留在玛德琳的世界里,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妈妈,或许是因为我明白了艾达的用意,或者是因为别的。 玛德琳曾经对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缪斯女神厄剌托的故事,我妈妈没有听到过故事的结局,但是玛德琳告诉了我,她说或许有一天当妈妈问起我这个故事结局的时候,我会讲给她听。 厄剌托和斯蒂芬妮有一个比爱还要永恒的誓言,那是关于生与死的誓言。她们在凡间的生活只是一个开始,当斯蒂芬妮去世的时候,厄剌托对她发誓,她会去死灵之国请求冥王哈迪斯将斯蒂芬妮的灵魂带回奥林匹克山上接受宙斯的祝福,她缪斯的缪斯将永远和她在一起。 厄剌托告诉斯蒂芬妮,她会弹着七弦琴去往死灵之国,用缪斯最为美妙的语言请求哈迪斯释放斯蒂芬妮的灵魂,她会带着斯蒂芬妮去往自己的宫殿,在那里,她们不会有凡间的生老病死和离别痛苦,斯蒂芬妮的灵魂将会和她真正永远的在一起,她们命运的丝线将会紧紧缠绕直到时间的尽头。 她是如此热爱斯蒂芬妮,不论生或者死,她都将会永远的陪伴在斯蒂芬妮身边。 我记得自己问玛德琳,斯蒂芬妮要如何确定厄剌托遵守约定呢? 玛德琳对我说,众神会对着史蒂克芬发誓,如果他们不遵守约定,那条河水会洗涤他们的污垢,失去神性。 正当我为厄剌托和斯蒂芬妮高兴地时候,玛德琳问我想知道斯蒂芬妮的秘密吗?那是一个需要保密的秘密,只有我保密她才会告诉我。我问她那这个秘密可以告诉谁呢?她说谁也不可以,除非她去世之后,我可以告诉妈妈,但是要永远对艾达保密。我说可以。于是玛德琳继续讲了下去。 斯蒂芬妮拥有一个秘密,在她答应厄剌托的时候,命运三女神找到了她,请求她离开厄剌托,因为缪斯是无常的,她不应长久的停留在任何一个人身边,那会给世界带来不幸。但是她们的命运是如此紧密的交织在一起,命运三女神用尽力气也无法分开,她们只能来请求斯蒂芬妮自己离开。斯蒂芬妮答应了,她说在她去世之后,她会如同幽魂一般去往自己应该去的地方,永不离开。对于命运三女神来讲,缪斯停留在人间陪斯蒂芬妮到去世,相对于时间长河来说也不过短短一瞬,所以她们同意了。 玛德琳的表情是那么悲伤,我问:“外婆,那斯蒂芬妮离开厄剌托之后不会想念她吗?她们无法在一起,斯蒂芬妮不会痛苦吗?”我不明白为什么斯蒂芬妮那么爱厄剌托却可以同意命运三女神的要求。 外婆用悲伤且温柔的表情注视着我,对我说:“佐伊,我的小宝贝,斯蒂芬妮当然会想念厄剌托,她永远想和她在一起。但是爱不是这样的,缪斯不是斯蒂芬妮的缪斯,她是许多灵感的来源,是所有艺术的符号,如果世界没有了厄剌托,那人间会变得无趣。就像是你吃的小曲奇缺少了巧克力豆那样。厄剌托是女神,她拥有永恒的生命,她会在人间继续她的灵感游戏,也会在未来找到另外一个凡人相爱,许下永恒的誓言。这是凡人命运必然的结局,她要学会放手。斯蒂芬妮决定放手。” 另外一个凡人相爱,许下誓言。我好奇的问:“厄剌托会忘记斯蒂芬妮吗?” “很抱歉,我想厄剌托会的,小宝贝。她以前也有过许多恋人,可是她过一阵子就会将一切抛在脑后。这就是缪斯,无常的女神。与神恋爱要承担的风险就是尽管你许下了永恒的诺言,可是一切总会变化。而缪斯,正是无常变化的化身。”玛德琳说。 我问:“那斯蒂芬妮知道厄剌托忘记自己不会难过吗?” 玛德琳亲吻了我的额头笑着说:“我不知道,小宝贝,也许会,也许不会。但那要很久之后才知道了。” 这就是厄剌托和斯蒂芬妮的故事的结局,我妈妈没有听到的结局。 当我二十二岁毕业的时候,我决定住进玛德琳的房子里。妈妈和艾伦他们需要一点空间,而我也需要一点空间来继续完成我的研究。我在周末的时候独自来到这所房子打扫灰尘,因为两年没有人住,一切都落上了厚厚的灰。我打开了屋子里的吸尘器,穿着艾达曾经穿过的围裙,沿着屋子的缝隙将灰尘吸进去。等我将客厅打扫完,需要将一些东西从上面拿到地下室,我第一次有机会打量着干净的地下室。 地下室已经被艾达铺上了厚厚的防水布,我将一些防水布掀开看看,里面有我小时候的学步车还有小床,一些我忘记丢在哪里的玩具,另一个里面则是一些收纳盒装着的书本架子,似乎是玛德琳的东西。我只看懂了其中两个字:乐谱。玛德琳的隔音室钥匙就放在这个盒子的最上面,似乎是艾达故意留下的。我拿出来钥匙打开角落里的隔音室,那是一个不算大的用隔音玻璃装着的小房间,玻璃四周挂着黑色的窗帘有意不让人看到。我打开隔音室的灯,里面有艾达所有的乐器,写着她名字的木吉他,里拉琴,木琴,竖笛……她总是欢乐的用这些东西弹奏着音乐,给家里带来无限的快乐。墙角放着两把琴,七根琴弦的木头琴,就像是艾达曾经带我看过的那样,琴旁边还有一摞光盘。我将光盘拿上去塞进播放机,是玛德琳和艾达,她们在地下室录得弹琴视频,玛德琳在教艾达弹那把朱红色的琴,她唉声叹气的教着,艾达则不太用心的学。当我想要叫妈妈过来看的时候,艾达似乎活过来了,她将手指轻轻竖在嘴唇上,发出了嘘的一声。 我张着嘴看完了所有的光盘,玛德琳从未在别人面前弹过琴,但是她真的很会弹琴。尽管我听不懂那些曲子,但是我却明白了她的悲伤。玛德琳就像是萧索的秋天那样悲伤,她的悲伤如同我看过的海洋无边无际。琴弦在她的手上嗡嗡的触碰着,娴静优雅的仿佛我在玛德琳的祖国看过的丹顶鹤,她带有生气的眼睛如同深渊一样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那个我从不知道,或许除了艾达没有人知道的世界。 我将光盘退出了播放,放回了地下室,锁上了门,放好钥匙,将防水布盖了回去。 艾达的动作就像是魔咒那样,我紧紧闭着嘴唇保守了这个秘密。妈妈已经放弃寻找艾达了,不应该用这种事情再让她陷入悲伤,我对自己说,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 我花了一整天来清理艾达的房间,因为这个房间在一楼。我不需要上楼就可以在一楼完成全部的工作。艾达的房间依然挂着橄榄叶的窗帘,我将窗帘取下来丢进脏衣篓,但是因为灰尘太大不一定能洗干净,我会让洗衣机尽力的。床上的被褥全部都丢进洗衣机一起洗,我换上了自己的被单还有枕头。 玛德琳穿过的旧拖鞋被艾达依然摆放在床前,就像是她睡着的习惯。我想了想,决定将这双拖鞋丢掉,因为它已经洗不出来了。我把自己的新拖鞋摆在了床前,希望玛德琳不要生气我这个决定。 我躺在艾达和玛德琳的床上环顾着这个屋子,好奇的在床头柜翻了翻,除了玛德琳的首饰并没有什么吸引我注意的东西。我跑去玛德琳在卧室的书桌前打开了抽屉,期待能从里面找到她没有写完的手稿之类的,但抽屉里非常整齐,没有任何手稿或者只言片语。我只好将墙上的画拿下来用纸巾擦擦。 那不是一幅画,是艾达和玛德琳的结婚证书。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幅画,因为上面有着暗红色的痕迹,就像是墨迹实验那样的暗红色。当我用力擦拭上面的灰尘的时候,我才发现暗红色图案后面的字迹。那是她们的结婚证书,一直都挂在卧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私家侦探和我妈妈他们都错过了这个画框,或许是和我一样都把它当成了画。 我仔细辨认着痕迹下的墨水—— 是命运女神的秘密,佐伊。等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刻,你自然就会知道。 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玛德琳的话,命运女神或者是厄剌托正在向我展示着谜底,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 那张纸上并没有玛德琳或者艾达的名字,而是厄剌托与程瑶。 嘘! 我想起了艾达的咒语。 我将继续保护着玛德琳与艾达的秘密,直到我的母亲问我故事的结局,或许我会像玛德琳将一切都讲给我的孩子听,这将会成为家族的秘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就像是神话那样,在岁月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