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女人(二)
收到第二封信之后,她第一次去找了专门为女同性恋服务的妓女。她没有料到这封来自病房床榻的信竟然对她有如此大的影响,这些天来她总是在思考,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她会喜欢女人,会因为和女人做爱而疯狂?她自身的想法早已被冲散,这封信的到来便轻易地使她做了决定。 奇怪的是,她在一个女人面前并没有窘迫,她很紧张,却一点也不想逃离。对方传来的目光并不是审视的、检查的,而是认真的、调侃的,却没有任何不礼貌的痕迹。那位妓女脱下她衣服的时候,她并没有暴露的感觉,而是一种简单的回归与释放,使她产生了巨大的安全感。女人的嘴唇和舌头有一种魔力,让一件肮脏的事情变得整齐有序又至高无上。眼下她明白了自己,懂得了自己,知道了自己,了解了自己——她爱女人,她原本就爱女人,也只爱女人,从今以后也都会一直疯狂地虔诚地爱女人。如果不是如此,她不会在高潮的时候得到那样多的感受,不会从身体里流出那么多的液体,简直可以汇聚成一条长长的河流。她甚至在想,妓女不是一种职业,也不是一个侮辱性的词汇,妓女本质上也是女人,是她的同胞、手足、骨肉、灵魂。这世界上每一个女人都如此伟大,谁也不能使她们变得低劣。 她的想法和对自己的认可饱含在她热烈的亲吻里,充满了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她的阴蒂肿胀起来,乳头也变得坚硬,颜色比平时还要深上许多,可她的大脑却无比清醒。另一个女人的手指本身就是一个圣人、一位天使,指尖每一次落下都带有一种伟大的救赎,这种救赎甚至是宗教意味的,好像有一位全知全能的神俯下身来对自己进行了一个悠长的深吻。这场性爱是最好的性爱,却远远超过性爱本身。 在离去之前,她又拉着那位妓女的手,与她缠吻许久,直到她有些尴尬地把她推开。可下一秒,一个微笑就化解了尴尬的氛围,在她走出去之前,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快乐过。她说:“再见。谢谢你。”对方也回她:“不客气,再见。” 她很快就与情人分了手,他身上男人的味道让她觉得陌生又不自在,和他之间的性交也再不能引起她的热情。没了情人之后,她竟然更加自在了。丈夫已经习惯了不再向她索取什么,她的孩子也已经不再需要照顾。她每天都活在自己之中,而不是他人围起来的围墙之中。她会时不时地把那两封信拿出来读几遍,每读一遍就会产生新的想法。她并没有爱上这个人,却在某种意义上也爱上了这个年轻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收到了激励和启发,如今她决定脱下外壳,扔掉所有阻碍她的束缚,离开她的家、所有她存在过的地方,去另一个只有女人的地方。她说不定想去见见她。 这种想法一经产生就立刻占据了她的心灵,但她并没有行动,只是在等着下一封信的到来。她必须先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怎么想的,毕竟她曾经说过让她永远也不要去找她。她想到她的病,和她说的自己已经命不久矣,这件事就又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然而另一方面,她并不觉得她快死了有什么害怕的。就如她自己在信中写的那样:女人一生下来就知道“死”是什么,所以不会害怕,只会安然接受死亡。 她只是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