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灯火悠悠在海上升起。

    秦柏洲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消化这个事实。

    然后他开始砸门。是真正意义上的砸，哐哐哐的，响声震天，气势十足，很有“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的风采。被吓呆了的唐园反应过来，上去想拦着秦柏洲，反被秦柏洲一眼钉在了原地——他眼里太阴沉，像含了一片深夜中灯塔倾塌后死气沉沉的海，而他低垂着的浓密的睫毛又简直要撕裂搅碎他的虹膜，翻起一阵风浪来。唐园自认没心没肺，此时也不得不被秦柏洲拖入他的心境，和他共情起来：秦柏洲好像真的很……很愤怒，又好像很难过。这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唐园之前没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见过。没停下的敲门声伴着这种情绪，有点压抑。

    “谁在砸门呢啊！知不知道大半夜了，有没有素质啊！”

    秦柏洲从两指换成手掌再换成拳，砸门的声音终于吵得邻居阿姨推门出来抗议，正要揪着小孩儿耳朵骂人，扳过身子看见正脸后她却面色一缓：“小秦？你放假回来了？”

    秦柏洲愣了愣，端正地站着点点头：“宋阿姨。”

    “你这是没带钥匙？我听你敲门半天了。”

    “啊……是，”秦柏洲很克制地回答她，声音恢复到温和有礼，“对不起阿姨，我爸可能睡在里屋听不到。我不敲了，给他打个电话试试。”这是唐园第一次听见秦柏洲喊出“爸”这个字眼，令人莫名恍惚。

    等宋阿姨回去，秦柏洲总算愿意掏出手机拨号。响了五声之后电话通了，秦柏洲一句话也没说，左手拿着手机靠近大门，右手重重地敲了两下；电话另一端同样保持着安静——这父子俩在这种事情上居然有着惊人的默契，唐园想。

    在寂静持续一分钟之后，对面把电话挂了。

    眼见秦柏洲又要发作，唐园这次赶紧拉住他，说什么也再不肯松手。好不容易等秦柏洲平复一些，才不自然地同他搭起话：

    “柏洲……呃，那个，你爸跟你关系不好是吗？你别这么生气，好好聊聊，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啊。”

    生气还是说轻了，然而唐园又不敢刺激他——秦柏洲刚才的样子太疯，搁街上估计都得被警察抓了，唐园生怕惹着他被他剥了皮。然而秦柏洲对他的态度依旧是正常甚至是温和的，只说了句“唐园你不用管”，然后完全安静下来等开门。

    这一等等了五分钟。秦柏洲垂着头不动不说话，脸色又苍白，简直活活一死人，唐园小少爷从不等人，更耐不住，困得眼睁不开。正在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秦柏洲突然暴起，一脚冲着门踹过去——

    那门突然被打开了。他一时没收住，几乎要俯身摔在门厅，幸好一只手恰到好处地伸过来搂住他的腰，堪堪把秦柏洲捞住，直捞到怀里。秦柏洲没反应过来，一头扎向男人胸口，烟草味窜进他的鼻子，他动都动不得，像是只要在男人怀里，他就丧失了支配身体的能力。男人的手从他的腰离开，缓缓攀上他的背，再覆盖在他的后颈——他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但他完全藏不住浮出海面的希冀。此刻灯火悠悠在海上升起，波浪荡出了潋滟的水光。

    下一秒，那只手从后面拽住他的头发，力气不大，但是不容他拒绝。秦柏洲被强迫着抬起头，对上了秦骁则的眼睛，就这样和他的父亲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