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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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降落在彦门国际航空机场,室外温度为十八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 降落时一阵阵的颠簸,秦莳仪晃晃悠悠的从梦中醒来,仿佛已经闻到了这座城市热闹又暴躁的火锅味,她眯着眼摘下了热腾的的眼罩,脑子里慢慢吞吞翻出来几个字:都七年了啊。 此时是五月,彦门还不算入夏,但是到了晚上格外生凉。 秦莳仪挂着个随身的小包走下飞机,室内空调的凉风一点点侵蚀着在飞机上睡出来的暖意,裸露在冷气里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一边抱着肩等托运的行李,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实在有点蠢,收拾行李时把衣服一股脑都塞进了箱子里,忘了飞机是夜里抵达,也没在手边放一件外套。 等巨大的转盘把银色的箱子转到她眼前时,大厅里和她同一班飞机的人已经不多了,拖着行李箱一路狂奔,直接钻进了机场旁的地铁站。 对这座城市的记忆还停留在许多年前读大学的年纪,人脉关系也止于大学毕业后的两三年间,深更半夜一个人回来,她没告诉老朋友,更没打算让谁来接机,于是只能自己在地铁停运前这一个多小时争分夺秒抢一抢时间。 好在晚上地铁里的人并不多,秦莳仪坐在车尾,双手前伸搂着大箱子发呆。 倒了两次线,再有七八站就到了她提前预定的酒店附近。有些累的揉揉太阳穴,她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这才发现手机右上角仍然存在的小飞机——还没取消飞行模式,也怪不得在地铁里一路上这么清净。她皱着眉纠结两分钟,连上网络…手机缓了几秒,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短信和未接来电盖满屏幕。 习惯性的出了口长气,将所有未读信息全部删除,仿佛那些挥之不去的事故就能跟着被删除的信息一起远离了她。 “…下车的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出站前往……” 地铁稳稳当当停下,虽然大学在这个地方生活,但是从现在城市的发展速度来看,秦莳仪还是认怂得打开了导航。 定的酒店位于市中心附近,大街上很多年轻人玩的正热闹,拖着箱子慢慢的走,两旁是彻夜明灯的高楼和路口停着巡逻的警车。导航提示,绕过前面的路口直行五十米路左侧就是目的地了。 酒店在这座大厦的九层到十三层,秦莳仪在前台用证件取房卡时已近凌晨,连日不断的糟心事在拿到房卡的那一刻尽数被自觉抹去。 她知道,此时已经和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的牵绊有了一个结束的句点。 * 不大的套房里,除了中央空调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转动声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两层厚重的窗帘没拉紧,从中间两三厘米的缝隙里射出一线朦朦胧胧的光亮。 那光穿透了散布在空中的细小尘埃,照到床头枕头上,软白的布料印上了暖黄的颜色——秦莳仪一睁眼,入眼的就是这么个静谧安闲的场景,阳光溜进来、屋子懒懒的、人也半梦半醒、昨夜睡前倒下的半杯水已经冷了…这间屋子似乎就是一方天地,她蜷缩在自己的天地里岁月静好,谁也别想打扰。 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或许莫过于清闲无事的一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肚子不饿,脑子迷朦,不用撒起床气,也不需要火急火燎的赶时间,这真的是好多年不曾享受过的闲逸。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光转到了床角,又走下床,移向桌角的那盆绿萝,秦莳仪突然清醒了些,接着双眼惺忪的伸手把正在震动的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 “喂?” “……”那头一阵沉默,秦莳仪低头看了眼联系人,待看清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紧张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是…浔姐吗?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她还没睡醒的声音,发出阵阵轻笑。 林浔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拎起吃完午饭的垃圾向公司的卫生间走,“秦莳仪,回彦门连我都不告诉,我从六点开始,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也不回。”她停顿一下,似乎是在确定周围没有别人,这才不紧不慢的轻轻吐出几个字,“真没规矩。” “哎哟姐,这不是昨天太晚了吗,我一闲人哪敢打扰您,”秦莳仪边开着玩笑,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再说,我今儿这不是,忘了定闹钟啊,这也刚醒,没来得及看您老人家的圣旨呐。” “行了,少贫。你住几楼?”林浔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戴着蓝牙耳机补妆,语气极度嫌弃,看了看时间,距离下午上班还有四十多分钟。 “嗯…十三层。” “房间号呢。” “1334。”秦莳仪不敢不回话,自己却慌得匆匆爬起来穿着衣服。 “等着给我开门。” 林浔把外套扔在自己的座位上,转身站在楼梯口等电梯,她们公司在这栋大楼的十四和十七两层,她在十五层工作,今早上班的路上就看到了秦莳仪发的照片——那个角度的夜景和她平时加班看到的夜景角度几乎一模一样,想来秦莳仪订酒店时不知道她公司就在楼上。 不过五分钟,门铃催命一样的响了起来,秦莳仪匆匆忙忙吐了嘴里的漱口水,握着毛巾拽开了门。 眼前是一个穿工作装的职场女性,稳重成熟,那张脸熟悉极了,秦莳仪手里还拿着毛巾,发了几秒的愣,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姐?” 林浔头发剪短了,刚到肩上,脸上的妆容整齐精致,可还是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意,秦莳仪只是看着她。 林浔反手关上门,冲她笑道,“秦莳仪,不认识我了?” “没…没有,浔姐。”这不是好久不见了吗,秦莳仪心想。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面对曾经的好朋友和……圈内的主,她莫名心虚的厉害。 屋子里基本维持着入住时的样子,只有打开的行李箱里散散漫漫的漏出几片衣角和没来得及收拾的床表明的确有人在这里住了一夜。 “啊!浔姐你等我五分钟啊,我洗漱完出来和你说话可以吗?”秦莳仪像才想起自己没洗漱完,虽说嘴边是问句,却还是自作主张的钻回了卫生间。 林浔来的好突然,她完全没有做好面对故人的准备,实在需要一小会儿让那颗狂跳的心冷静一下… 面对曾经最好的朋友,或者说,掌控过自己身体的主人,还能再像应付泛泛之交者一样,信口道来那场骗局、那场大戏么…… 秦莳仪眉头紧皱,呆愣愣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难过的想哭。 自从大学毕业,朋友们各奔前程,林浔留在本地工作,秦莳仪先是回了北方老家,后来出了那件事就到南方C市定居生活,五六年间,对彼此的最后一个印象还停留在毕业前夕的道别。只知道后来,挥手道别时留给彼此的影子,到底也没有太大的存在必要,于是那身影消散在了这些年的风霜刀剑里,没了,散了,也渐渐忘了。 门内秦莳仪忐忑如斯,在门外的人也渐渐感到一种惶惑,这些年,她们原本关系很好的人因为害怕彼此之间徒生的距离感,反而是联系的最少的。害怕的根源所在,终归在于特殊。 今日之相遇,恍惚间只让人觉得再回当年,然而那些年的少年时光太过美好,回头看,有了对比才察觉现如今早已都面带沧桑。 “浔姐,”秦莳仪擦干了脸上的冷水,顺便藏起了脑子里一堆杂乱无章的想法,终于捋顺了思路:“你刚才说让我开门,还以为你在逗我,这也太巧了吧。” “是啊,住个酒店正好住我公司楼下。你这是怎么回事,来的匆匆忙忙跟逃难似的。”林浔把给她带的奶茶插好吸管递过去,向那个狼狈开着口子的行李箱指了指。 秦莳仪笑笑,岔开话题。“你大中午跑下来就是给我送杯奶茶呀。”秦莳仪嚼着奶茶里特意加的燕麦和红豆,嘴里含混不清,“这也太好了吧——下午几点上班?” 林浔看了一眼表,午休时间结束还不到半个小时,脸上表情显得有点遗憾“我得赶紧回去了,你晚上没别的安排吧,等我下班,咱们一起吃饭去。” “没别的事,我都说了是来逃难的,嘿嘿,全听我浔姐安排!” “是吗,那你准备好说辞,晚上再来审你。” 秦莳仪乖巧的点点头,送人出了门,话在嘴边翻来滚去,最终还是红着脸唤了声,“好,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