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囚犯们

    顺着枪管看过去，握着枪柄的是一双有力的手，手背到手腕都有丘起的血管，小臂和大臂的肌肉结实有力，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工字背心，两条窄窄的肩带压着他宽阔的肩膀，勾勒出他孔武有力的“事业线”，而在这样魁梧的身躯之上，刚毅的国字脸紧紧抿着嘴唇，挺直的鼻梁上有一道横着的伤痕，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细微的皱纹说明他并不年轻，或者吃过太多苦，灰蓝色的眼睛冷漠地看着孙展，那剃得同样有些方正的深褐色头发让他看上去更加威武。

    一滴汗顺着孙展的额头向下流，和几乎贴着额头的枪口“擦肩而过”，孙展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哆嗦。

    壮汉轻蔑一笑，抬起枪咔嚓摆弄几下就把上面的圆柱形晶体卸了下来，整把枪拆的七零八落，被他张开手，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是【单管36mm冷光微型冲锋枪】，有钱人的玩意儿。”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捡起了地上的圆柱形蓝色晶体，放在手里掂了掂。

    孙展看过去，不由偷偷吞咽口水。

    将圆柱晶体颠来颠去的人和他身后的人明显是一对双胞胎，两个人长相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红色头发，一个蓝色头发，尤其这两位还把头发剃得圆圆的，典型的“监狱头”模样，看着更是吓人。两人最吸引人的是那对眼睛，都是极浅极亮的荧光色，仿佛瞳孔里在发光一般，红发的是极淡的金色，蓝发的是极淡的银色，因为颜色太浅太亮，看着孙展的时候，就显得有着非人的冷漠。他们都有着一样健壮的身材，虽然比不上刚才那位大叔的孔武有力，但也是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胳膊上的三角肌鼓鼓的，一拳就能把孙展放倒。靠后的那位蓝发紧抿着嘴冷冰冰的审视着孙展，当前的那位红发将圆柱形晶体在手里来回玩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孙展。

    “什么枪不算玩具？”一声冷笑从角落里响起，孙展悄悄挪移视线，看到那个对着摄像头说话的金发波斯猫抱着双臂靠在墙角，身上也穿着灰色的工字背心，他的皮肤最白皙，相对也是四个人里最“瘦”的一个，只是这种瘦也只是相对那位猛男大叔和两位彪悍双胞胎而言，那一身精实的肌肉看起来打三个孙展也毫无问题。

    “熔岩，爆龙，向日葵，大丽菊，尤其是大丽菊，一枪下去，直接掏个洞出来，伤口像一朵大丽菊，最好用。”双胞胎里爱说话的这位红发将地上的枪械部件捡起来，又嘁哩喀喳地给拼上了。

    墙角的波斯猫翘着腿，撩起略长的刘海，依然笑嘻嘻没心没肺地问：“大丽菊？没听过这种花儿呢，和你的菊花儿一个样儿么。”

    双胞胎握住枪柄，对准波斯猫：“信不信我一枪捅你菊花里？”

    “火气儿挺大的。”波斯猫站起身，带着从不间断的笑意，向对方走了过去。

    “跪下。”双胞胎也笑了，笑得很恶劣。

    “哟，何必这么狠呢，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没必要这样吧？”波斯猫依然笑眯眯的。

    “跪不跪？”双胞胎中稳重的那个红发始终冷眼旁观，之前的威武大汉也同样一言不发，话多的这个握着枪，摆了个像模像样的射击姿势，瞄准了金发囚徒，同时蓝色的晶体已经又一次开始发光了。他阴狠地笑着，摆明故意搞这个金发囚徒，确立地位。

    衬衫青年谄笑着跪下来，双手着地，跟只赖狗似的：“您别气，跪，这就跪。”

    “切，看你刚才要吃的，还以为多有本身呢。”双胞胎回头对自己兄弟说话，得意洋洋地晃着手里的枪，却看到他的兄弟皱紧眉头露出着急的表情。

    他警惕地回头，还没来得及举起枪，就五官扭曲，弯下了腰。

    刚才还像狗一样卑微的衬衫青年，伸手捏住了双胞胎的蛋，牢牢抓住：“乖，跪下，别动，再动我就捏爆了，舒不舒服？啊？我问你舒不舒服？”

    “我X……”双胞胎痛的被迫弯下了膝盖，还强忍着不跪。

    波斯猫兔起鹘落，动作快的惊人，已经把双胞胎压在了身下，一手从后面捏着要害，一手抓着双胞胎的手腕掰了一下，就把枪夺了过来，他把枪托在对方脑袋上磕了两下：“傻B，免费教你一课，抓到人还费什么话，不干掉敌人，就是敌人干掉你。”

    他松开双胞胎，起身后退。双胞胎撑着地支起身子，就像一只猛兽在蓄力一样，猛地转身向波斯猫再次扑去。

    两个人瞬间战成一团，孙展看得冷汗之流，两个人都太厉害了，打得像是动作片一样，他的眼睛甚至跟不上他们的动作，只知道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能轻易打倒自己。

    金发波斯猫虽然看起来瘦一些，可动作着实阴损，不是插眼就是掏阴，太阳穴，眼睛，鼻梁，肋下，腋下，专往阴损的地方动手，而且像条毒蛇一样，以缠、扭之类的动作为主，紧贴在蓝发双胞胎的身上，两个人看着不像是打斗，倒像是共舞，双胞胎没占到半点便宜，最后被他一膝盖撞到小腹，吐出一口黄水，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沉默寡言的双胞胎这时放下始终抱着的胳膊，一脸冷漠地向着波斯猫走了过来，

    波斯猫抬起手，手掌心有个奇特的图案，散发出幽幽白光，红发双胞胎一下停住了，皱起眉：“灵能？”

    “不要冲动。”大叔双臂一展，一手阻住了红发双胞胎，一手伸向了金发波斯猫，“现在不是我们内斗的时候。”

    他看向金发波斯猫，忌惮地说：“我知道你，你是叛乱之地的叛军领袖，代号老四，你们叛乱军都是有名的人物，欺负我们这些普通囚犯算什么本事。”

    “左耳，右耳，这两位也不是什么善良角色，我可不敢欺负他们呦，万一半夜把我宰了，我可没地儿去上诉。”被称为老四的青年双手插进裤兜，笑眯眯地说。

    “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争个高低有什么用，真正握着生杀大权的，还是我们的领主大人。”大叔把那把枪捡起来递给孙展，“领主大人，刚才冒昧行动，还请见谅。”

    “厄……没事……”孙展接过这危险的凶器，战战兢兢地提在手里，这枪重量不轻，现在被四个人看着，觉得更沉了，他看着四个囚犯，只觉得小腿肚子都要转筋了。

    “先立威再服软，软硬兼施，真是好手段。”被称为老四的金发波斯猫眼睛男人笑呵呵地说话，大叔脸色一紧，孙展注意到他紧紧握住了拳头，骨节都泛白了，看着好厉害的样子，“你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吧，不知道怎么称呼？”

    “妈的，你说什么风凉话，有本事再来过。”双胞胎中挨揍的那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满眼怒火。

    “左耳！”一直沉默寡言的双胞胎走前一步，伸手按住了狂躁欲怒的兄弟。

    “哥，你别拦我。”左耳挣扎了两下，却被他哥哥牢牢抓住了肩膀。

    “我是个无名小卒，你们叫我昂就可以。”壮大叔瞥了双胞胎一眼，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向着孙展走来，“领主大人，我叫昂，是您买下的囚犯之一，以后……要请您多多照顾了。”

    孙展被他叫做领主大人，感到浑身别扭。那个老四其实说的没错，抢走枪的是这个昂，还回来的也是昂，这个枪哪有什么用？他拿都没必要拿了。

    这个昂，看着岁数最大，似乎也最稳重，但这种稳重，反倒让孙展觉得很危险。

    “现在都知道讨好新主人了，刚刚立威想给谁看。”老四笑嘻嘻地说，“到了泰和7481行星，我们都是领主的私人物品，要依赖领主大人才能活下去，领主大人一句话，行星上有大把的人愿意顶替我们，对不对，领主大人？”

    他这一句领主大人听得孙展毛骨悚然的，但是孙展还是硬着头皮说：“那个，事情，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昂皱紧眉头，双眼逼视着孙展，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就等着孙展开口，孙展下意识就把话都说出来了。

    “飞船出了事故，我们没有到达泰和7481行星，掉到一个不知名的行星上了。”孙展哭丧着脸说。

    左耳和右耳交换了一下视线，昂皱着眉不知在思考什么，老四也是微微楞了一下，旋即微笑道：“领主大人倒是很诚实，只是你说了实话，就不怕我们反叛嘛？”

    “什，什么意思……”孙展吓得后退一步，牢牢握着手里的枪，只是哆嗦的手导致枪管也晃来晃去地，彻底出卖了他。

    “失事了？”左耳不怀好意地看着孙展，“也就是说，这颗星球现在只有我们几个？”

    孙展脸色顿时白了。

    “两位，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铁达尼号的最高权限仍然是领主的，这里只有他是贵族，我们的基因级别都不过关，根本夺不走铁达尼号。”昂再度开口，他的话，既是说给双胞胎听的，也是说给孙展听的。

    孙展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多少感觉安心了一点。

    “是啊，而且我们出发之前，我们可亲可敬的领主可是对我们进行了灵能改造，现在只是因为刚刚醒过来而已，再过一段时间，这些改造发挥作用，我们可是会变得很难受很难受哦。”老四凉凉开口。

    结果他一开口，左耳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神色反倒变得更加厌恶，看着孙展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冷静，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这艘飞船破损成这样，你们都看到了，这颗星球有没有危险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现在需要和平共处，渡过难关。”昂稳重地说，他对孙展道：“领主大人，能否允许我们和铁达尼号的核心智能沟通一下？”

    “恩，好，肉丝？”孙展从善如流，能不和这些看起来就很凶悍的家伙交流，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在。”肉丝回应道。

    “请授予我们一级权限。”右耳开口道。

    “您好，领主大人，您是否要授予四位囚犯一级权限？”肉丝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回孙展长了个心眼，这四个人都不是善茬，只有核心智能肉丝看起来是向着自己的，自己可别被人把肉丝骗走了：“一级权限包括什么？”

    “可以查阅非保密星舰资料，可以使用基本生活设施，其余权限均被禁用。”肉丝解释道，“您需要我详细为您解释一下具体条款嘛？”

    “我给他们开放权限，不危险吧。”孙展当着四个人的面这么问，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三级权限可以开启星舰舱门，四级权限可以自主支取武器，五级权限可以进入驾驶舱，更高权限仅限舰长拥有。”肉丝贴心地解释，“一级权限为基本权限，所有在星舰服役人员都自动具有，一旦获取一级权限，自动撤销囚犯身份。”

    孙展听明白了，原来所谓的一级权限就是自由活动生活的权限，意味着这些人不再是囚犯，他这才点点头：“那就开吧。”

    “请重复正确指令‘允许授予铁达尼号所有囚犯一级权限’。”肉丝一板一眼地说。

    孙展尴尬地看了四个人一眼，重复了一遍：“允许授予铁达尼号所有囚犯一级权限。”

    “指令接受，权限赋予。”肉丝重复了一遍，就没动静了。

    “这就完了？”等了一会儿，孙展没见有什么变化，就好奇地问。

    昂和老四都诡异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的生物。

    这时候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孙展扭头一看，看到了一个高大的机器人。他头部是一顶形似欧洲中世纪骑士的头盔面甲，将整个头部完全包裹，精密的甲胄覆盖了他的全身，却又显出一种流线型的质感，勾勒出一个高挑精悍的战士体型，整个造型有点像里的源氏。

    “领主守护者·厄洛斯为您效劳。”机器人出现在孙展身边，单膝跪地。

    孙展注意到，随着厄洛斯的出现，几个囚犯的神色明显都变得戒备警惕起来。他赶紧站在厄洛斯旁边，看着几个囚犯：“保护我！”

    厄洛斯站起身来，他的背上还有两把细长刀柄的刀刃，缓缓抽出，摆出了战斗状态。

    左耳右耳瞬间警惕起来，谨慎地注视着厄洛斯。昂在这时候主动站了出来：“领主大人，我们刚刚才决定和睦共处，你现在就要翻脸么？”

    孙展看了看身边的厄洛斯，心里终于多了点安全感，随后他看着几个囚犯，舔了舔嘴唇，有些恼火地说：“听着，在飞船坠落的时候，我伤到脑子了，现在记忆不太好使，完全想不起来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了，你们不用这么提防我。”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只想活下去，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活着，好吗？”孙展知道自己的话弱爆了，可他社会经验很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几个囚犯对视了一眼，左耳和右耳点了点头，老四笑了一声：“有趣，.看来我们现在只能这样了。”

    昂也点了头：“我们不会伤害你，想必我们身上的灵纹改造也有这种限制吧？”

    孙展看着他，心里还是不太安稳，但暂时也没有别的部分，只好对厄洛斯说：“先收起来吧，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再度缓和了紧张局势，昂抬头问道：“肉丝？请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

    “铁达尼号星舰在押送各位的过程中遭遇了暗离子风暴，失事降落到这颗荒星，从天穹基地传来的信息，此荒星符合领地条件，孙展大人已经自动成为本荒星领主。”肉丝简要介绍道。

    “荒星领主？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左耳听完就幸灾乐祸地笑了。

    倒是昂回过神，有些焦虑地问：“铁达尼号现在怎么样了？能联系上太古星吗？”

    “天穹基地已经成功释放，正在建设中，目前还无法联系太古星。”听完肉丝的报告，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幸好天穹基地成功释放，我们总算不用靠着近战枪械来探索这个星球了。”老四仍然是满脸乐观的笑意，“现在除了尽快寻找资源修复铁达尼号，就是尽快联系上太古星，肉丝，能不能把失事时的详细资料给我？”

    “对不起，失事记录属于四级黑匣机密，您不能查阅。”肉丝立刻公事公办地说。

    老四立刻笑嘻嘻地向着孙展望了过来。

    孙展犹豫了，一方面他很怕老四这个看上去笑眯眯实则凶狠阴险的变态，一方面他又不知道那个失事记录有什么用，他现在什么都不懂，被对方找个什么漏洞利用一下，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失事记录涉及到星舰的航行情况，是只有舰长能够接触的机密，我不需要全部的数据，我只需要那个暗离子风暴的观测数据，这总可以吧。”老四人畜无害地问道。

    孙展想了想，有些无助地看着剩下三个人。

    左耳压根没打算理他，右耳倒是礼貌地摇摇头，昂犹豫片刻才说：“只是暗离子风暴的数据，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孙展现在也没有什么主意，就等着别人给他点支持，听了昂的话，便忙不迭地同意将暗离子风暴的数据交给老四。

    “我还需要一台手持智能终端。”老四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对于这种得寸进尺的人物，孙展可有点警惕，倒是昂说了句公道话：“你是准备通过暗离子风暴计算我们现在可能的失事位置，这个难度可不小。”

    “总比干等着天穹基地强些，起码找点事做。”老四笑道，“领主大人，现在失落于荒星，说不定我们五个就是整个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你又是铁达尼号的第一权限拥有者，没有人能剥夺，你到底怕什么呢？就算我们是囚犯，也想回到文明社会，才会在监狱招徕我们的时候答应跟你一起去泰和7481，这里也同样不是我们想来的地方，要是真得在一颗荒芜星球上过一辈子，我们还不如继续蹲监狱呢，所以啊，你就放心吧，我们没有一个人会伤害你，相反还必须保护好你，不敢让你受一点伤。”

    老四说了这么一串话，孙展心里多少相信了些，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主意，便对肉丝说：“把那个什么终端给他。”

    没想到，一直冷眼旁观的右耳语出惊人：“你不是孙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