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引力吗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非常奇妙。

    暗夜中交汇的目光，指尖滴落的鲜血，阳光下破碎的晶体，角落里刺眼的灯光，拂过枪口的微风，飘落的竹叶。

    银鹭，与八宝粥没什么关系的普通公司职员银鹭，将头塞入一个莹白的圆形物体中。

    这莹白的壳子有点小，银鹭看看四周的纯黑，感到轻微的窒息与憋闷，这或许由于被剥夺的视觉与听觉，亦或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紧张所致。

    银鹭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开始数质数，这是一种快速平复恐惧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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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前往其他世界执行任务，这听起来诱人极了，散发着一种浪漫与奇幻的魔力，也会令人忘记在异世界生活的危险与煎熬。

    银鹭对自己的梦想第一次产生了怀疑，然而木已成舟的事实并不能让他轻松，而是转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渴望。

    渴望在下一秒将手从毫无阻碍的扶手上抬起，将脑袋从这该死的黑暗中拔出来，大口去吸入一些冰冷的新鲜空气，冰冷，从鼻腔瞬间蔓延到每一个肺泡。

    鼻腔发酸，两眼胀涩，银鹭此时必定像在砧板上抽动的鱼，翕张着嘴唇，撑大鱼鳃，从缝隙中露出深红色柔软又不时抽动的内里，银鹭此时虽不想承认，他就是那条待宰的鱼，被紧紧按住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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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鹭回想此前结束的，持续近五年的培训，上百场模拟训练，等级森严、魔物横行、光怪陆离，血腥暴力、惊悚离奇，这些世界他都曾经历过，却比不上这顶小小的头盔所带来的压迫感。

    银鹭捏紧皮质的座椅，触感有些涩，皮肤与皮革间因为沁出的汗水，摩擦陡然减小，他五指用力时一滑，于是每根指头都感受到了同伴的湿冷。

    不，这一切都不足为惧，他通过了十几项测验，从抗压、应变、忍耐、精神各方面都足以成为一名“补完者”。

    在那些被文字、图画、游戏创造的世界中，填补这些人造世界存在的漏洞，这些漏洞大多来自创作者在进行创作时未能自圆其说，导致人物的行为矛盾，或是凭空出现的信息，而补完者便是将一切不合理变为合理。

    拥有如此能力，自然无法满足于继续冗杂繁琐的文书工作，银鹭感受到一种引力，自从接到第一份补完者扩充征收的宣传册，他有意或无意中迈出的每一步都在推动他成为一名补完者，谨慎而目的明确，如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这是他的第一次执行任务，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生活，与模拟训练虽有相似之处，但在子世界中补完者仅能使用联络器在意识层面与公司联络，况且任何模拟器都无法支持进行长时间的模拟训练，而长期而持续的任务对精神的消耗自是不言而喻，银鹭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可以承受这样的代价。

    这一切也许是所谓命运，不过无论怎样，他已经是搭在弦上的箭，相较于陌生的世界、未知的危险，再次陷入毫无起伏的无聊境地才是真正的恐怖，想及此处，有种拨云见日的开朗与轻松之感，那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已经涌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冲破银鹭身体中每一处滞涩与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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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霎那间自心脏奔涌向四肢末端，指尖感到灼烧般的热度与律动，他仔细感受着黑暗中的一切。

    鬓角处有生物在动，仔细体会时又消失无踪，错觉，黑暗中应激反应所产生的错觉，那触感温和如自身的肌肤，时隐时现却不叫人毛骨悚然，反而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与平静。

    不，那绝不是偶发的错觉，鬓角、眉心、皮肤与头发相连接的每一处，都有这种触感，只是因为太过密集反而被忽视了，一只只手穿过皮肤，穿过全身最硬的骨骼，头骨，似是轻抚，似是紧握着每一缕神经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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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银鹭想要大叫，仿佛无意间窥破天机的樵夫，高考时蒙对最后一道数学填空题的考生，在自家房梁上发现一袋蜜饯的孩童，方才那些近乎让他失态的恐惧，都来源于这些细小灵活的机械臂。

    这些细小的机械臂通过尾端连接的电极贴片，将记忆转化为数据进行提取与备份，银鹭的意识穿越到子世界后，公司将保存一份银鹭的记忆以备不时之需，这项技术拯救了不少传输时发生意外导致意识湮灭的补完者。

    机械臂在提取记忆的同时，产生了增强情绪的副作用，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紧张，被放大为近乎压倒一切的恐惧，而他与内心猛兽的殊死斗争，不过持续了几个呼吸。

    “记忆备份已完成，传输将在一分钟后结束，尊敬的补完者，本次任务地点为文字所创造的世界，具体类别为古代言情，预计任务时长十五年零七十五天，子世界当前处于封建王朝前中期。”

    “经系统拟合与推演，我们已经为您从性格与自由度两方面综合考虑选择了替换人物，具体人物资料将在子世界内为您更新，内容包含人物基本资料、人际关系、日常行为、语言分析，请注意查收。”

    女子温柔而空灵的声音传来，唤回了银鹭飘远的思绪，倒数的时间让他感到一丝兴奋与不曾体会到的愉悦。

    简单来说，他可能勃起了。

    无法确认两腿间的情况，银鹭有一丝窘迫，他的脸被罩在莹白的头盔中，没人看到他潮红的脸，以及紧锁的眉头，倒也省去了一些尴尬，在一旁观察情况的医生一言不发，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情景。

    银鹭再几个深呼吸后平复了情绪，女声的倒数也即将结束。

    “噗哈哈哈，这是个单向镜面头盔，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太可爱了，噗哈哈哈。”

    银鹭最后的表情定格在震惊与羞愤，小麦色的皮肤下透着一抹几乎不可见的绯红，睁圆的眼睛里喷射着无形的火焰，薄唇轻启仿佛含着一些脏话。

    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便缓缓合上，泛着光泽的双唇也紧紧闭上，没有失去意识的惨白与木然，他的脸上的潮红褪去，却透着一股坚韧而自然的生气，像趴在草地上小憩的野兽，或许将在下一秒半睁着双目，斜睨着入侵领地的外来者，银鹭正前方刚停止捧腹大笑的男子走上前去，俯身为银鹭将头盔卸下。

    单向镜面的头盔是为了方便医生观察补完者在意识备份时的反应而设计，如果补完者情绪起伏过大、或出现明显异常，医生可以直接停止意识备份时并终止此次任务。

    男子端详着头盔内的容颜，他用右手食指隔着头盔贴在银鹭的眉心处，头盔识别指纹后自中间出现一道缝隙，逐渐分开并不断缩小，如同拆开独属自己的礼物。

    男子参与了不少这样的意识传输仪式，仅用几个呼吸便平复躁动的补完者不常见，在仪式中勃起的补完者更是绝无仅有，而且勃起时反应如此可爱的男人也不多见，男子勾起唇角，翻看着银鹭的资料。

    “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将他安置在研究所内的休眠仓，安置后请通知我仓号，方便后续检查。”

    温柔而空灵的女声应答后，银鹭所在的座椅便脱离地面想门外飘去。

    “祝你好运，新手补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