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法布尔的叛变

    27.

    法布尔最近有很大的烦恼。如果林奈觉得好友突然对他不理不睬是一种烦恼，那法布尔感受到的烦恼则是他的三倍四倍之多了。

    法布尔的烦恼来自于一个月前。他因为突然亲吻了林奈，而气急败坏地冲到熟识的医疗天使那里，要求将他身上的祝福解决掉。如果当时医疗天使顺利地解除了祝福，那法布尔的生活也就回到了正轨。很显然，当时事情并没有朝着法布尔认可的方向发展。

    那天，法布尔赶到的时候，医疗天使已经下班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例外给他进行了检查。然而，在一番仔细检查后，法布尔又被要求多做了两个检查。最后，天使将所有的结果一一呈现在法布尔面前。

    “听着，以我对你的了解，我得足够谨慎地做完所有检查，将事实这样摊开在你的面前，你才会相信我的话。所以现在我这样做了。”医疗天使严肃地将结果推到他的面前。法布尔拧着眉头，一张一张看。

    “什么意思……我的身上没有祝福？”

    “是的，我们检测不到任何祝福的痕迹。”医疗天使说，“换句话说，你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祝福了。”

    “怎么会这样？？”

    “我们估计，是因为上一次你切掉了自己的手指。祝福能够保护天使的身体，祝福帮你抵消了一部分的痛苦，应该在那时候就没有了。”

    法布尔盯着检查报告愣了半天，突然站起来，冲回了人间。

    那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里，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于是起身跪在床前，对着十字架忏悔了起来。他一直跪在那里，忏悔了一整个晚上。

    法布尔想明白的，是一件对自己十分残忍的事。在人间讲述的种种故事里，都趋向于将爱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非得让观众看见主角一步一步陷入爱情的痕迹。然而，这件事对法布尔来说，发生得无迹可寻。有那么一个瞬间，一切都那么对。林奈坐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喝着他的茶，欣赏着落日在泰晤士河面的反光。看着这一幕，法布尔的心里，强烈的“感觉”爆炸了。他以为他因为祝福而忍不住亲吻了对方。但他身上压根没有什么祝福了。他在自己的头脑发热下，无法自控地做了这件事。

    尽管他最后挨了一拳，但嘴唇相触的感觉无法再被抹消了。他在吻上去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心潮澎湃。他只是太专注地注视对方，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但这为时数秒的记忆在那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复现在他脑海里，经过记忆加工，愈发染上晚霞色彩，变成了一个梦幻而又美好的噩梦。

    法布尔没法控制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可怕想法，他的理性告诉他，得采取行动。他于是果断放弃人间的生活，并切断了与对方的所有联系。他相信只要没有新的刺激产生，这莫名其妙产生的，小小的爱情的种子终将枯萎。

    而现在，法布尔正站在大天使彼得的办公桌前。

    “再说一遍？法布尔，你说你需要去地狱？去地狱做什么？从地狱逮到的魔物不能算我们的业绩，这你知道的吧？”彼得手里抓着法布尔的地狱通行特殊申请，一脸震惊。

    “去救一个朋友。”法布尔说。

    “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朋友被抓到地狱了吗？不是我不相信你，领导要审批的话，需要的肯定不是一两句话，而是有说服力的证据。”

    法布尔提交了操场上那个法阵的照片。彼得看了一眼：“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你是亲眼看到他被抓到地狱了吗？”

    法布尔说没有。

    彼得长叹了口气：“法布尔，你不是不知道规定，天使不允许随便进入地狱，这个政策是为了保护我们。一旦进入了地狱，就像一只猫掉进了千万只老鼠里，它们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而且你的白魔法在地狱很难发挥出来。退一万步讲，你的朋友真的被抓进地狱了，而你这里连一个像样的营救方案也没有，我要是批准了，就等于是看你去送死。这个申请我是不会批的。”

    他伸手，示意法布尔把他的申请接回去。法布尔站着没有动。

    彼得于是示意小天使关上了办公室门，低声对法布尔讲：“你也不看看时机。你的升迁机会就在眼前了，这个月只要保持业绩，你就能当上区域组长，不需要自己再去猎魔了。你努力了两年，不就是为了这吗？这种时候不要搞这种事情，会毁了你的前途的。”说着将申请当着法布尔的面撕掉，扔进了垃圾桶里，“走吧。我就当没见过这张申请表。”

    法布尔推了推眼镜，转身默然离开了彼得的办公室。彼得想了想，用灵眼接通了自己的领导，天使总管约瑟夫的通讯。

    “领导，法布尔刚才提了去地狱的申请，”彼得汇报说，“看起来我应该是没有说服他。他手里有地狱门的法阵，有可能会自己去，需要关注。”

    约瑟夫：“他有说他为什么要去吗？”

    彼得犹豫了一下，说：“为了自己的魔宠。他可能和他的魔宠走得有点太近了。”

    约瑟夫沉吟：“这件事有点棘手……你怎么看？”

    彼得：“先说去地狱的事。猎魔天使能跑一趟地狱，对他的知识面和能力提升有很大的帮助。但是太过于危险，我们很可能会失去一个优秀天使。而且，人类时期的记忆是用白魔法封印在天使身体里的。天使进入地狱后，封印会被黑魔法冲击。所以他还可能有恢复人类记忆，这对天使的忠诚度和纯粹性是一个挑战。我们管理难度也会增加，弊大于利。再说他和自己魔宠走得太近的事，最近天堂里关于他这方面有些风言风语。对方不仅是个恶魔，而且是雄性，再不停止的话对整个风气的影响很恶劣。”

    约瑟夫赞赏地点头：“分析正确。我会派人关注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他。”

    彼得也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猎魔部门。”

    此时，法布尔已经回到人间，购买到了足量的火山灰和羊血。他挑选了郊外一条河边的平地，照着那张照片上的方式画起了法阵。

    法布尔的内心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他的脑袋里一直有一个理性的声音在分析。

    林奈是自己回去的，因为现场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没有人能毫无痕迹地干倒一个魔王。而且，之前那些恶魔的目的是把林奈干掉，如果是他们的话，没有必要再把他带回地狱去。所以林奈是自己选择回去的。你看，这是恶魔之间的事，天使不该掺和，更不该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隔壁组的麦琪是你的竞争者，你们的业绩不相上下。如果你出了任和问题，下一任区域组长就是麦琪而不是你了。再说，你去了要干什么呢，你好不容易坚持一个月没和他说话了。你拼命把他找回来，然后呢？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毫不动摇地往地上涂抹火山灰与山羊血的混合物。因为，在这些大道理下，有一条他坚信的事——林奈不会那样。林奈从不放直播的鸽子，或者不告而别。

    他要把他带回来，从地狱。

    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法布尔稍停顿了一下。

    我这么执着，是因为林奈给我的感觉很像“他”吗？

    他垂下目光，微掀起衣服，露出了皮肤上的深色刺青。那一行字在下腹，每一个字都深入皮肤深处：

    找到他！把他带回来！从地狱……

    正在这时，法布尔感到了一股异样，立刻放下了衣服。并站起来，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扇天堂门，门打开，三个西装革履的天使鱼贯而出，从他们金色的天使环可以辨别出，他们是直属于天使总管约瑟夫的手下。认出了法布尔在画的地狱门法阵，他们中的一个立刻大声说：“法布尔，大天使约瑟夫请你回去一趟。”

    法布尔啧了一声：“彼得这家伙……”说着，手中出现了一把短刀。突然出现的武器加冷酷的眼神，令那三个天使意识到事情糟糕了。他们面对的可是法布尔，所有猎魔天使中战斗力最强者！

    绝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优秀天使法布尔会想要和他们战斗，那三个手下都有些无措。下一刻，法布尔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张血网从他的指尖飞窜出来，扑向了那三个手下。三个天使往三个不同的方向跳开，躲开了血网的攻击。当他们的脚尖落地，看到法布尔已经飞快念起了咒。

    “糟了！”

    天使们扑向法阵。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将他们颠倒在地上。金红色的光沿着山羊血流窜，火山灰轰然燃烧起来，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法布尔站在法阵的中间，无处来的巨大的风吹得他的衣服乱飞。突然，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三个天使楞坐在地上，面面相觑。

    “他的身上那是什么……刺青吗？恶魔的纹章吗？”

    “上帝啊……得马上回去汇报！”

    “法布尔……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