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朱雀国 无忧＆无双 并蒂应悔同根生

    延平十四年，朱雀国。

    紫宴城，国子监。

    窗外余霞散成绮，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学习，南宫无忧踏着雪，一瘸一拐地走出国子监；与众星捧月的倾华公主不同，他形单影只，孤独的影子斜斜地映在皎洁的雪上。

    “小瘸子，让开！”

    一个壮得跟头小牛犊的孩子，从他身侧跑过，故意撞了他一下；公主党发出了哄然大笑，他们三两成群，无不捧腹大笑，指着他说：

    “你看，他好像一只狗啊！”

    “跟一只下贱的畜生，又有甚么分别！”

    “他是怎么和公主殿下一奶同胞的……”

    “真丢脸！我要是他，我早就自杀了！”

    恶言恶语不断从他们嘴中发出，南宫无忧习惯了，倒还淡定些，而北辰珏是旁观倒还罢了，可他现在是第一视角啊，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无忧，你给我句话，那小孩儿刚才撞你，你明明能躲过去的，怎么不躲？’

    小哥哥在担忧自己吗？南宫无忧展颜一笑：‘公子不必担忧，我无碍的。’

    “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正说之间，人群中，一个身量俊逸的少年越众而出，白净襕衫，领以红巾系之，“公主殿下，他是你的兄长，你就这么看着他任人欺凌吗？”

    公主脸上笑意顿消，但甚至不需要她出声，旁有一俊朗的少年，身穿赭黄锦袍，挑起眉梢，恶声恶气地骂道，“兄长？笑话，一个下贱玩意儿，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周羽，你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把他与公主相提并论？！”

    “你敢这么对公主说话，你找死！”撞了南宫无忧的少年郎也嚷嚷道，他活动了下手指，捏着手指嘎吱作响，整个人如同一只蛮横的牛，拳头耍得虎虎生风，径直向周羽袭来。

    南宫无忧眨了眨眼。

    说时迟，那时快，周羽腰背一弯，那拳头就扑了个空，彭飞来不及收势，掼身前倾，张手就要抱住周羽，却不想对方脚下如轻鸿，腰身一扭，竟在半空翻了一圈，等他双脚落地时，手中却是执了一条树枝，指着栽倒在地的彭飞。

    “若我们是敌人，你已经死了。”周羽看着赭黄袍少年，“你冲撞了大殿下，理应道歉。你说是吗，殷旭？”

    “废物！”彭飞形容狼狈，殷旭也脸色难看，不禁低骂了声，他为难地看着南宫无双，脸上堆起笑容：“公主殿下，您不要理他们了，我们走。”

    倾华公主略一颔首，她裙裳华美若垂天之云，头上步摇光华灿灿，众星捧月，前呼后拥，从南宫无忧身旁莲步轻移时，连个眼神也未给他。

    南宫无忧垂首，秀丽的长睫遮了眼底的阴影，周羽丢掉树枝，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温声道：“大殿下，你没事吧？”

    他看着那手，尽管年纪很轻，股掌之间却有薄薄的茧子，想必平时不少握剑；他淡淡一笑，却并没有搭上对方的手：“谢公子好意，不过不必了，本殿下可以自己起来。”

    北辰珏对他窃笑：‘若你是个女儿身，我倒怀疑他看上你了。’

    ‘自然不是。’他认真地回他。

    ‘哼！我猜就是了，你故意不躲，跌了一跤，不就是为了他英雄救美？’北辰珏洋洋得意地说，‘同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假意不接受他的好意，是为了欲擒故纵，我说的是也不是？’

    ‘小哥哥莫要再取笑于我了。’这还说得头头是道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三强调道，‘完全没这回事，我不喜欢他，小哥哥。’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北辰珏正在兴头，哪里肯信，‘他长得也挺好看的，而且武功不错，三两下就把彭飞拿下了，无忧，你不亏呀！’

    ‘唔……’这下，可戳到南宫无忧心坎了，他心里嫉妒得冒酸水，咬了咬下唇，‘周羽好看？小哥哥喜欢他吗？他没我好看，我回去找一面镜子，小哥哥多看看我好不好？而且我武功也不错，也能轻松把彭飞这种货色打趴下的！’

    北辰珏：‘……’谁叫你跟他比了？

    周羽在原地驻足，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大皇子，身有傲骨。”

    国子监外，熙来攘往，毂击肩摩；那出进的马车，更觉络绎不绝。车如流水马如龙，但没有一辆属于他。他只看了一眼，便都绕过去了。走了有百八十步，有一辆马车开到了他前面，他本以为又是找茬的，笑了笑掉头就走。

    “大殿下，请留步——”

    他侧身回头，北辰珏也随之望去，只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掀开了帘子，身姿摇曳地向他走来，恰是一个面目清秀正眉眼带笑的小太监，瘦小的身子衣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腰身自然而然微弯着，交叠于身前的手指正翘着微微的兰花指，细声细气地笑语道：“殿下你可真是的，奴才等了你这么久，你可倒好，一个不留神，就跑没烟了……”

    他不着痕迹地审视着小太监，也曾见过几面吧，淡淡地问：“倪公公，你有何事？”

    “殿下也别这般生疏，以后啊，咱们是一家人，奴才原本在皇上身边伺候，帝后仁慈，怜你无一两个知心人在傍，就把奴才赏给殿下做驱驰，从此就帮殿下管昭阳殿了。今儿个，奴才特地是来接你入住昭阳殿的，庄后可重视殿下你了，奴才就先在这里道一声恭喜。殿下你啊，叫奴才小倪子就行了。以后有什么事就都找奴才吧。”

    他说话自带一股子亲热劲儿。

    “小倪子啊。”他的表情说不上惊喜，也说不上不好，就是微带笑意地念着这个名字，“这真是意外之喜呢。”

    “小倪子，你可知刚才发生的事？”

    “什么事啊，奴才不知啊！”小倪子脸上出现恰到好处的惊讶，说罢又捏起兰花指，忿恨地叫起屈来，“若是有谁欺负了殿下，就算是拼了奴才这条命，也要为殿下讨回公道啊！”

    南宫无忧笑了一笑，似乎是在笑他浮夸的演技，又似乎是在笑他的不走心，他并不在意，径直上了马车，毕竟，他的膝盖还没好呢。

    皇宫，昭阳殿。

    兴许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小公主从小心气就高，怎能咽下这口气？当晚，小公主便忍不住前来挑衅了。

    “你可知本公主为甚么荣宠加身么？”

    “你可知本公主为甚么天赋卓绝么？”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不过十一的小女孩儿微施粉泽，就已经出落得桃腮杏面、桃羞李让了。与白日在外时高冷的形象相反，她杏眼明仁，星眸微嗔，即使是挑衅骄横的语气，也似乎让人根本生不起气来。

    “为甚么？”南宫无忧眸子沉沉，郁郁地问道。

    “本公主就知道你是恨我的。”小女孩儿恶意地咯咯笑道，头上金步摇颤颤生光，花枝乱颤，摇曳生姿，“因为……因为本公主是仙女下凡啊！你恨我又有什么用呢？你还不知道呢吧？嘘——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只与废物哥哥你一个人说，这虹灵珠是被母后生吞下去的，但是呢，却随我一起出来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生物有灵，会自行择主！我才是神眷者！”

    凤钗上缀珠宝花饰，鸟雀口中垂下珠串，行动处下垂的珠玉流苏便不停地摇曳，她歪着头从鸟喙中取下衔珠，伸到南宫无忧前面来，柔软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个熠熠发光的珠子。

    “你还没见过虹灵珠呢吧？今晚本公主就让你开开眼界！”

    映照在南宫无忧眼中，那是何等瑰姿妍丽、梦幻迷离的光景。

    北辰珏心跳如鼓，他直勾勾地盯着那虹灵珠，这是他到这片世界的第一次悸动，想拥有、拥有这个宝物，心底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只要得到虹灵珠，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切迷雾也都会迎刃而解。

    倾华公主猛地一掌握住虹灵珠，瞬间光粲消逝，她冷笑一声：“是本公主的，就永远也不会属于你。哥哥，你认命吧，你一辈子，穷其一生也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北辰珏心中立即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来。

    ‘南宫无忧，帮我回家好吗？’北辰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这是我来这以来，第一次向你提出要求，我也只求你这一次。’

    南宫无忧一愣：‘回家，怎么回家？小哥哥，你不是……’

    ‘我并非死亡，只是魂魄离体，只要你帮我得到虹灵珠，我兴许就能回到我原来的身体里……’

    这回，他等了很久，南宫无忧才回答他。

    ‘小哥哥，我会帮你的，但我……需要时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