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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梦幻方案

    第二十二章    梦幻方案

    二零二八年的春节比较早,一月二十五号就是除夕,这一天卞小渔便开看一部丧尸片,叫做“僵尸国度”,从早上就开始看,从第一季第一集开始,就一发而不可收之,一直看到晚上,当外面的光线逐渐昏暗,卞小渔拉上窗帘打开了灯,去厨房烧菜。

    虽然是年夜饭,却也比较简单的,卞小渔炒了一碟青菜,又烧了一个日本豆腐,日本豆腐蛮不错,细腻当然是很细腻的,更重要的是耐得住存放,放在冰箱里,保质期可以达到一个月。当然自己是不会拖到那么久才吃的,不过毕竟比山水豆腐的保存期要长,山水豆腐虽然味道也很好,可惜保存不了太久,顶多两三天的样子,再之后就要长出绿绿的霉菌,真需要长期保存,倒是可以放进冷冻室的,只是卞小渔吃不惯那样的冻豆腐,总觉得有些粗糙。

    前两天听安荷说,她在东北,吃杀猪菜,里面酸菜血肠白肉冻豆腐,虽然和家乡的口味不太一样,但是也很新鲜,味道还不错,用那肉汤泡饭也很有滋味,卞小渔当时就觉得,听着这食材的配置,味道或许的确是相当醇厚的吧,只是自己仍然不想尝试,别的都罢了,冻豆腐实在难以提起兴致。

    卞小渔不是一个美食家,对于食物的品味没有那样精细,人家写美食小品都有许多联想发散的,她没有,吃饭就是吃饭,饭食一共分为三档:好吃、一般、不好吃,至于各种食物之间究竟有怎样细微精妙的区别,她是并不太在意的,只是卞小渔实在不喜欢将豆腐冷冻起来。

    卞小渔比较偏爱山水豆腐或者内酯豆腐这样的嫩豆腐,不太爱买老豆腐,那种粗糙的颗粒状口感虽然有的人是喜欢的,但她不是很爱,更不要说冻豆腐,有时候买回来内酯豆腐,当天因为一些事情没有料理,放进了冷冻室,结果第二天再拿出来,已经干缩得好像一块硬肥皂,无论怎样夸说“冻豆腐孔隙多,弹性好,吸饱汤汁,特别入味”,卞小渔对这种“海绵豆腐”也仍然是没有兴趣,在她的口味鉴定上,冻豆腐干枯无味。

    所以卞小渔为了春节假期,存储的就是日本豆腐,十几天的时间都不愁没有嫩豆腐吃。

    米饭是容易的,中午就已经煮好了一锅饭,这样温度的厨房,放到晚上也不会变质,要烹调的只是菜,炒青菜的时候,卞小渔有一点急,刚刚看的片子还回映在脑中,忽然间来烧菜,有一种“强行戒断”的感觉,起码要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呢,这段时间都不能看剧,不过当将裹了生粉的日本豆腐放进热油里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了下来,晚饭要好好做啊,这样子一会儿一边看片一边吃饭,心情才会更好,场景会更加完美。

    卞小渔烧好了豆腐,关了火之后,拿出一只大海碗,先盛了两勺饭,然后将红烧豆腐扣在冷米饭上,把小青菜也拨在了上面,端着这一只大碗,拿了一双筷子,就走回了卧室。

    整间宿舍只有卞小渔一个人,房间中回荡的是影片的声音,想必此时世间许多房屋之中,是人的欢笑声吧,不过卞小渔觉得,自己这样也不错,外面的音乐播放声传到房中,走在客厅里也不觉得寂静,好在也不到影响看片的程度,倒堪称是假日现场的背景音乐,自己在这里看片子,假如有一台摄像机将自己拍摄下来,外间的嘈杂就是配乐。

    房间里温度也偏低,饭菜凉得快,卞小渔因为看片子,吃得又比较慢,因此到后面便要配热水来吃,一集到了结尾,字幕在屏幕右边出现,卞小渔终于不再留恋地站了起来,拿起碗筷到厨房去清洗餐具和厨具。

    将碗筷灶台重新整理好,卞小渔望向厨房那狭长的小小窗户,这时已经是七点多,外面完全黑了下来,星星点点的灯光反而愈发映衬出夜色的浓黑,与纸上涂的墨汁还不一样,那种漆黑不是表层的,而是一种实质性的幽黑,整个天空就是由“黑暗”构成的,“黑”不是一种颜色,而是一种本质。

    卞小渔胸中涌起一种激情,这种日子,这种时刻,看末世片是多么的好啊!

    除夕毕竟是与众不同的,虽然从前并不觉得怎样,然而这两年是渐渐地觉出味道来了,一年之中,这旧历的最后一天,气氛是最为特别的,充满眷恋,充满回味,这个日子所蕴含的意义,连大年初一都难以相比,相形之下,正月初一显得有些过于明快了,是很明朗,然而太过明朗的欢乐便总觉得少了些余韵,很畅快地过去了,只是回头想一想,没有太多可供反复品味,除夕是那样的缱绻,是一种含蓄的热烈,在这样的一天,欢乐也是带着一种情怀的。

    因此在除夕的夜晚,看末世片就格外的有氛围,剧情仿佛更加鲜明了一样,卞小渔前不久发现,自己对末世片有一种特别的偏好,简直有一点着迷的程度,尤其喜欢僵尸末世,大部分比较有名的僵尸片,自己都已经看过了,然而是为什么呢?卞小渔仔细想了一想,或许是因为喜欢那种荒凉的感觉,一切都消失了,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世界已经不存在。

    另外冰雪大陆的背景她也很是喜爱,只是那样的片子不是很多,想来也可以理解,比起僵尸片,冰寒纪不容易制造那么丰富的戏剧冲突,虽然倒是彻底的荒芜了,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白茫茫。

    到了二月五号,工地复工,卞小渔的生活又恢复了一贯的节奏。

    三月里,贾蒙忽然病倒了,病得很重,卞小渔马上便想到自己那一次重病,生病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啊,身体发生着伤损,精神抑郁,失去行动能力,而且胃口也不好,于是卞小渔便早起熬了粥又煮饭烧菜,虽然是冰箱里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不过她擅长搭配,手艺又好,用煎蛋皮瘦肉丝加白米煮了粥,上面撒了葱花,端出去也蛮好看,气味香喷喷的。

    卞小渔将粥碗给贾蒙放在床头柜上,叮嘱道:“记得喝粥,虽然没胃口,饭还是要尽量吃的,午饭我也给你做好了,装保鲜盒放在冰箱里,你身上再怎样难受,中午时候尽量起来吃饭,只要不呕吐就好。你现在想吐吗?”

    贾蒙躺在那里,摇了摇头:“反胃倒是没有,只是胃里好像是满的,明明这两天也没什么,却仿佛给什么堵在那里,就是吃不下。”

    卞小渔道:“尽量吃一点吧,吃了才有抵抗力,另外记得吃药。我先上班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就打我的电话。”

    贾蒙点头:“谢谢你,小渔。”

    贾蒙一连病了一周,这才渐渐地起复,能够坐得比较久,起来走动也不再那样气喘吁吁了,到这个时候,一天晚上,她烧了晚饭请大家吃饭,特别和卞小渔说:“小渔,明天你不用帮我做早饭了,你也很辛苦,早上多睡一会儿吧。”

    卞小渔笑道:“好啊,你觉得能撑住就好。”

    饭后是梁道云刷碗收拾厨房,宣东淳煮了花草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贾蒙端着杯子,怔怔地看着水中漂浮的玫瑰花,忽然转头望向卞小渔:“小渔,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就好了。”

    卞小渔:我真的很想把瑞英推荐给我的那本书转推荐给你,。

    贾蒙这一次病得如此严重,相当程度上是因为她最近失恋,而且还不仅仅是失恋,明明已经商量着要结婚,突然发现对方出轨,贾蒙是个有品节的,没有找那个女人对质,直接和男友说分手,婚礼领证之类的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事了,贾蒙最庆幸的是,好在只是谈结婚,还没有派请帖,否则颜面扫地,自己还怎么面对亲朋同事?

    要说结婚前发现男友出轨,确实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另外贾蒙对爱情也实在是执着,她读书的时候谈过一个男友,毕业后为了男友,来到这座城市,然而男友家中终究是不同意她们两个人的事,男友提出分手,贾蒙那一天回来,就栽倒在床上,很久没有起来。

    那一件事给她的打击也相当大,之后好一段时间,贾蒙的情绪都非常低落,看待世界的目光都是灰暗的,直到认识了这个男朋友。

    贾蒙与江白鸥有所不同,贾蒙对于爱情是真诚的,像是江白鸥那样把生育当做筹码,她是没有的,江白鸥是“母仪天下”的看得多了,以为开启的是“后宫晋升模式”,但贾蒙不是这样,她是认为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如果用金钱来衡量,就好像是把孩子当做物品,生育就成为交易行为,失去了本来的意义,只是虽然不赞同,当时却也没有对江白鸥说什么,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

    贾蒙的工作干得不错,尽职尽责,只是她对于爱情,是太过信奉了,她有许多套的爱情理论,将爱情发展为一种哲学,每当大家谈到男人,她总是有无尽的情怀想要诉说,非常抽象,非常深奥,缠绵悱恻,呕心沥血,实在感人肺腑,所以卞小渔此时忽然间格外赞同孔瑞英的那一句话:“生育不是女性的救赎,生育不能拯救任何人,就好像爱情一样,爱情也不是拯救自我的途径,能拯救一个人的,终究还是她自己。”

    于是卞小渔道:“我知道这个事情非常的不好,不过却也没有那么严重,要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话,可能觉得是好像无关痛痒,不过还是要自己想开,感情的事不要太执着了。”如果实在不能自拔,看要不要介绍孔瑞英给她认识。

    贾蒙叹了一口气:“小渔,我就佩服你这一点,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够像你一样,拿得起放得下。”

    如果小渔是一个男人,那该有多好,虽然知道这只是一种妄想,不过就在方才那一刻,贾蒙这种冲动真的是特别强烈,那种瞬间的激情愿望不是凭空而来,而是长期积累,遇到这个点,突然间触发了。

    卞小渔假如是一个男人,那一定是一个相当理想的男人,方才贾蒙忽然间起了这个念头,此时仔细再一想,简直条条都符合标准。

    卞小渔相貌其实不错,如果性转,是一个极其清秀的男子,胎记可以激光手术祛除,而且身材高挑,没有赘肉,行动堪称矫健灵活,想来即使人到中年,也会保持这样的身材,因为卞小渔为人勤勉,走在街上看到那些发福的大叔,真的令人有幻灭感,绝世美男虽然不现实,但起码要做好自己的身材管理,这代表着为人有计划有节制。

    另外在事业上,卞小渔也不是个懈怠的,工作之余积极进取,已经是中级管道工,将来或者成为技师也未可知,即使将来有一天,她成为这一行最高级的技术师,贾蒙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她又节俭,不乱花钱,几乎没有不良嗜好,除了偶尔喝一点酒,但也喝不多,总体来讲,那日常生活简直清水得如同僧侣一般,是一个很能积蓄的人,而且卞小渔喜欢读书,没事就拿着手机在那里看,也不是只读网文,这一阵已经开始看张爱玲了呢,卞小渔曾经和自己说过,“我喜欢看外国,或者是民国那段时候的,啊,红色也不错,就是建国初期那些。”

    当时宣东淳恰好在一旁,登时一捂脸:“红色……”

    卞小渔连连劝说:“其实有一些也还写得不错的,比如杨沫,毕竟也是一种文学啊,革命文学很新鲜的,看看写的都是什么,也能了解一下那时的社会,我还看过一本描写志愿军空军的,也挺好。”

    宣东淳继续捂脸:“我还是不看了。”

    所以卞小渔虽然是技术学校出身,但是说话不粗鲁,而且时有很新奇的感想,比如她曾经说,“一直是读不进去,只觉得里面一句话很好,‘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贾蒙就感觉,与卞小渔说起话来,也是很有意思的,因此像是那种以学历划分阶级,贾蒙很以为是不必的,她部门里有一个同事,就曾经说“我是不会和那些低素质的人多交往的”,而所谓高低素质的划分界限,就是有没有读过大学,那个同事甚至怂恿自己的哥哥与嫂子离婚,因为嫂子不是大学毕业,贾蒙就觉得她这样高傲有些过了,自己前面两任男友倒都是大学毕业的,然而又怎么样呢?

    卞小渔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虽然平时不是那种甜腻的,然而关键时候可靠,也非常细心,对人很关切,又擅长做饭,贾蒙以为,如果与卞小渔生活在一起,家务绝不会都推给自己,更加不会丧偶育儿,虽然渴望爱情,然而之前讨论结婚事项的时候,贾蒙也不由自主有一种担忧,自己今后会不会变成黄脸婆?但卞小渔应该不会这样,她是很尽责的,也很能够体谅女人的辛苦。

    当然卞小渔也不是毫无弱点,贾蒙察觉,卞小渔的思维有的时候有一点偏执,而且她非常保守,有一种“因循守旧”的味道,对于外界的变化反应偏慢,接受起来不很容易,对于稍带一点风险的事,就很是排斥,比如大家讨论股票基金之类的理财项目,她半点都不感兴趣的,卞小渔的钱,大部分都存了定期,无论怎样说“定期利息跑不赢CPI”,她反正只认准了定期,最看重的是风险,只要没风险就好,风险越低越好,在一个地方扎下去,也不想挪动,对什么猎头啦跳槽啦之类的话题都不在意,大有天长地久在宇森干下去的意思,仿佛一棵植物,扎下根系就不肯移动,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几乎是刻板了,简直万年原地,就像是人家说的“老古板”一样,两个人大概会在理财和事业发展方面发生分歧。

    不过虽然如此,卞小渔也是相当完满的了,绝对完美的人并不存在,有这样一个人,就让人很感安慰,然而想了这么多,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卞小渔是个女人,所以终究是虚妄。

    卞小渔没营养地劝了几句,贾蒙方才的那几句评价,让她忽然间想起明爱亭,那一年暑假并宿舍,大家相处了一段,明爱亭有一天忽然和自己说:“我觉得你的个性不错,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我,总是在这里面纠缠。”明爱亭也是为着爱情而烦恼着。

    当时卞小渔想到的是,这还多亏了小时候在卞庆家里,走过路过客厅蹭的两眼电视,画面上演的一个人精神受到刺激,行为失常,使劲抽烟,还酗酒,又哭又笑,那种镜头让人头皮发麻,就觉得要尽力避免变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