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受宠若惊
回到飞船上，李尔辞别了几位同事，并收到长姐的另一封信，里面附带了尼克的邀请函。 尼克是帝国的军医，现任卫生部长，战时曾跟随里昂冲锋陷阵，多次救过里昂的性命。 信中措辞诚恳，大致意思是，欢迎李尔回到安都，工作上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并请李尔转告其他医生，还有其他的科学家们，愿意回去端点星的，帝国一律欢迎。 这真是一个喜讯，李尔询问了同事们。然而很多人不想回去，甚至还劝李尔留下， “我们一起在司密尔诺星郡干多好啊，”叫黄梦的同事对于李尔的离开十分惋惜。 当李尔告诉他，帝国派了官员，开始往各星球招揽人才时，黄梦犹豫了片刻后，才对李尔说道，“这样好了，你回去先工作看看，真的好的话呢，你就写信给我，我也回去。” 据黄梦后来回忆，李尔并未再给他写信。至于过的好不好，对司密尔诺星郡同事们来说，就是一个不解的迷了。 反正，李尔已经带着妻子坐上了离开司密尔诺星郡的星船。起飞后，珍有些忧心忡忡。 李尔拉着她走到了观景台上，向外俯瞰，此刻还在司密尔诺星的第一轨道，整颗行星就像包了一层金属外皮。 “安都的夜空比这儿美多了！”李尔安慰珍。 珍摇了摇头，她是在担心以后的事，现在不比以往，李尔拒绝给尼克送礼，所以尼克的来信只提了李尔的工作安排，没有提她的。 “新国不会再有那种腐败的事，”李尔不相信送礼物才会分到好工作。 “啊，我当然希望如此。”虽然这么说，但是珍心里还是感到前途迷茫，大概是面对突然的变化时，生理上产生的自然反应，珍陷入了自己的烦恼之中，没有注意到，送午餐的服务员给李尔塞了一张纸条。 李尔打开看了，冲那位服务员摇头。 “是什么？”珍此时才看到他手里的东西。 “问我交不交朋友，还说愿意随我回安都。”李尔没放在心上，“珍，对自己的老公更加敏感一些吧，说不定我就被人抢走了。” 他和珍中间隔了两个位子，原来那个服务员把李尔当成了有钱的单身汉。 “真奇怪啊，有人不愿意回端点星，有人却为了回端点星而情愿委身。”珍像是毫不在意似的总结一句，说完挪到了李尔旁边的位子。 星船的餐盒上标明着“午膳”，不过飞往端点星的途中不管日夜颠倒之类的不便，一律使用安都标准时间。 太空船上其实是夜晚，当钢质窗盖卷起来的时候，李尔和珍站上观景台去看繁星闪耀着的光辉，此刻的星团展现出难以置信的朦胧，好像一大群萤火虫永远禁锢在一处。 “多希望这美丽的一刻可以永恒啊！”珍望着那片星云，发出惊叹。 有一阵子，星船周遭布满寒冷、蓝白色的气体星云，像牛奶一般散布在玻璃窗上，为观景室带来一丝寒意。两小时后，星船又做了一次跃迁，那些云气立时消失无踪。安都的太阳首次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只是一个明亮的白点，若不是星船上的向导指点，根本无法分辨。这里接近银河的核心，恒星分布特别稠密。星船每跃迁一次，那颗恒星就显得更明亮一点，从众恒星中脱颖而出，而其他星愈来愈黯淡稀薄。 李尔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我们真应该多来几次远距离的太空旅行，” 他理解妻子的感性一刻。永恒，这一望无际的银河是永恒的…… 俩人为银河的美丽而沉醉着。下了星船后，却大为惊讶，安都给人的印象有如鬼城， “到处是灰蒙蒙一片，阴暗败落。” 李尔不由得、回忆起安都以前的繁华，更觉得眼前的残破不堪，令人心痛。 “我的天，难道安都没有普通人了吗，怎么全是一副军人打扮？”市民都穿着鲜红与金黄相间的制服，干部戴闪亮且紧合的塑质角帽。 “看来我跟你成了异类。” 李尔留着浓密的长直发，贵族世家扮相，于是见到长姐后，李尔立刻跟她讨要了两身男、女款旧军服，还有军鞋，又剪短了头发。 “回来后不要离开了，留在安都好好干，我们把帝国建的比以前还要好。” 长姐鼓励李尔，并告诉他，卫生部长尼克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工作。 星期一早上，李尔来到尼克的住处，这里曾是末代伯爵若缀克的府邸，以前非常奢华，但是战乱中毁损了不少。 在最后一进院子的北厅，李尔内见到尼克，瘦削修长的老人，鼻高面白，两眼有神，半睡在一个躺椅上。四十五岁的尼克，依稀留着年轻时的英俊，但是在二十多岁的李尔眼中，自然把他看成一个老人了。 尼克坐着未动，把李尔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问了他的家庭，然后说，“我身体不好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为宫里的效力，去吧，他会喜欢你的。” 新帝国成立后，里昂让大臣们直呼其名，不过在背地里，尼克偶尔尊称他大首长。为什么尼克笃定里昂会喜欢自己？李尔心中忐忑。 第二天，李尔去军属的卫生处报道，接见他的是长姐李敏的下属，非常热情地告诉李尔，“同其他一队人员一样，衣食住行皆享受帝国财政供给，每月二十号会发零花钱。” 没有说工资事情，只用“零花钱”打发了李尔，“帝国新兴，财政吃紧，官员们都是这个待遇，以后会好起来的！”长姐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好像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李尔暗暗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还能支撑一个月…… 他脑子一热，拍着胸脯说不在乎生活质量，李尔又想骂自己了，他倒没什么，可是连累了珍一起过苦日子，总觉得过意不去。 什么时候能见里昂，跟他提一提呢？新国总不会这么贫困吧，连干部的工资都发不起，要是长姐信中有提到，他可能会重新考虑…… 李尔期待见到里昂，然而医生，不会像大臣经常被召见，李尔当天被安排进了离“海棠书苑”不远的一间院子里，作为起居和值班室。 接下来半个月，他十分悠闲，一整天也碰不到一个病人，对面的护士值班室，却是常有人进进出出。 有那么两次，李尔看见里昂牵着人离开舞场，半夜有人从里昂的起居室走出，分别是一男一女，不明状况的他以为两人也是医生，后来，李尔自己也经历了半夜会见，和里昂“彻夜长谈”，发现里昂全不似他想象中的样子。 流银是帝国最庞大的星船，以里昂的住所的名字命名，在旧王朝的宫殿修缮完毕前，他有将一直住在这儿。 位于安都上方四万英尺的高空，本身是一艘巨大的重力型星船的流银号，虽然从地面看只有米粒小大小，但是内部别有洞天，利用光线掩饰，流银号的行踪是隐匿的，在闪烁繁星中，和玫瑰色的星空融为一体。被内卫里外三层围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消除了惯性效应后，飞船内部十分平稳地、在大气层中静静漂浮，随着里昂的作息，有时静止不动、有时缓缓爬升。 流银号类似一座大的太空城，正下方，是一座黑暗的岛屿，李尔偶尔猜测那里藏着什么，直到里昂带他进去，他见到一排排胶囊，里头躺着百名十三四岁的男孩，都是里昂的供血者。 李尔整日待在位于流银号南楼的值班室，即是工作地点也是宿舍，虽然同在太空城，但是没有召见，里昂的住处是绝对不允许进入的。 值班室窗边，外面几点微弱的光越来越暗，终至完全消失无踪。随着夜晚降临，太空船移动的越来越慢，天上的星光则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李尔虽然习惯了太空生活，但是对流银号，这个地方在他的眼内，还是海外仙山一样，即无比神秘，又庄严。 抱着崇敬的心情，他站在南楼的窗口，凝望着里昂的住处。作为全银河的心脏，那里每一次传出脉动，都连接着整个银河系的命运。 仅仅远距离看着，李尔也会心跳加快，期待着见面的那刻，他该对敬仰的英雄说些什么？在这期间，他只能通过屏幕和妻子联系，得知珍的工作有些难办，珍是学病理的，被分派到了帝国秘书办，每天处理文书和翻译的工作。 “联系了安都医学院的老师，我想，尝试着申请去那里的病理部，还有，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珍说到这儿停下来，李尔听到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说道：“李尔，咱们家马上就要添新成员了！” 珍怀孕了，天哪！ 李尔激动万分，他隔着屏幕照着珍红红的脸颊亲了好几下， “我们要成为最幸福的父母了，真是不可思议，我太感谢你了，珍，我……” 李尔哽咽了，自从离开安都，母亲以及珍的父母都陆续病亡…珍一度很伤心，而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小家，终于要逐渐扩大了，变成三个人，“我立刻请假回家一趟，”李尔说着就给值班室的其他护士和医生打电话，决定重新排班。 “最好能一周回家两天，好好陪珍和孩子，”李尔刚放下，就接到了帝国警局局长王兴的留言，王兴是里昂的警卫团团长，兼任帝国的公安部部长，负责流银号的安全工作。 “晚饭后，到我这里来。” 王兴话说的突兀，且没有转圜，李尔告诉他自己还在值班，但他坚持让李尔过去。 王兴身平民之家，十几岁时加入战队，跟随里昂征战，他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对李尔这样有知识的医生很尊敬。 这一次不容商议的口吻，令李尔意识到，王兴的性格不像表现的那样柔和。 “坐下吧，医生，”李尔到时，王兴刚吃过晚饭，保姆陪着孩子在院中玩耍，王兴亲自为李尔泡了一杯热茶，递给李尔，“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人找你吗？” 李尔摇了摇头，他确实不清楚。 他说，“这星船上除了大首长，还有很多干部，以及他们的家属，但是你要记得，你现在属于一队人员，我观察了你几个月，发现你对所有人都一样周到，对待人不分高低上下，医术和服务精神都很过硬，很多大臣对你印象深刻，甚至有人在里昂面前提到过你。但是，记住，你服务的对象并不是一般人，对大首长，你必须拿出更多的耐心来，作为大首长的贴身医生，能够胜任下来的人极少。不过我是相信你能行的，已经跟议会请示过，议长批准了，昨天我当面报告了首长，他也同意。不过他需要同你先见一面，如果合得来，再定。你准备准备吧。” 李尔大吃一惊。原来，要把他派到里昂身边，还被归进了一队，据说一队的人员只为里昂服务，人员被分成四类：小、中、高和特级，都没有工资，每月按等级发一些零用钱。 有些似前朝内宫的宠侍，料理里昂的生活的。 专属医生，更是非常特殊。而且里昂还没到一身病的年纪，他要专属医生做些什么呢？李尔虽视里昂为偶像，只是，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职业考虑，如果有可能的话，李尔更希望就职于帝国医学院脑外科，继续进行脑神经研究。 “待在首长的身边工作，我不清楚自己能做出多少成就，我感到医学院更适合……” 李尔跟王兴说了他的顾虑。 “你这是想的太多，”王兴听后大笑，“尼克以前是里昂的专职医生，不过他现在年纪大了，五个月前被派到卫生部当部长，目前一队还有另外两个医生，可首长都不喜欢。我观察了你一段时间，觉得只有你能胜任，再说去医院做医生，那和进皇宫当医生大不一样，旧王朝又怎么能跟新帝国呢？” “当初尼克派我来这里工作，没有说让我加入1队的事情，他知不知道这次分派呢？”根据尼克交代的，李尔的任务要归他分管的。 “尼克虽然是你的上司，但是这次的事是五大议长直接定下来的，不需要他参与。”王兴提起尼克语气变得生硬了。 这俩人像是有过节，需不需要跟尼克商议？李尔拿不到主意了，就这么跳过直属上司，以后难免产生睚眦。 看到李尔还有些犹豫，王兴又说，“你不要想的太多。这个位置注定是个引人注目的所在，做事自然得小心谨慎，但你作为医生，要有主见的嘛，我看你做的会比尼克好，我不会看错人。」然后他又说，“你一定要有准备，得和首长熟悉起来，能不能做下去，还要看他是否喜欢你。先耐心等着吧，我找一个很自然的机会，让你见见首长。到时候我来通知你。」 不给李尔推辞的机会，王兴将里昂以前的病理记载交给了李尔，一再嘱咐李尔多做准备， “里昂近日会前往川陀考察，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这次你先不要跟着，就照旧留在流银值班，还是要等个合适的机会引荐。” “怎么像讨要主人欢心的宠物呢？”回到家，李尔跟珍说了以后，珍认为，这份工作说是责任重，但是具体内容又语焉不详，尤其除了战时受伤，很少听说首长身体不舒服。 “我真为你担心，是不是以后遇到叛乱，连你也要随里昂奔赴战场呢。”珍听说后，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的。 李尔喜忧参半，他直觉进一队没那么简单，帝国权力的核心层，稍不小心会犯了大错，但是他又渴望见一见心目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