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言情小说 - 坤宁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了轮廓。

    风渐渐刺骨了。

    跟在她身后的棠儿莲儿见着风大,未免有些担心,上前便先要将窗户给关上,忍不住埋怨了两句:“世子爷这么晚都不来,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不来了吧?姑娘,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姜雪宁只道:“别关。”

    声音轻轻地,视线却并未转开,依旧落在窗外那些发亮的雨线上。

    莲儿、棠儿顿时对望了一眼。

    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寻常。

    从来不会主动约小侯爷出来的姑娘约了小侯爷出来,从来不迟到的小侯爷偏偏这时候还没来。

    可她们也不敢多问。

    姜雪宁说了别关窗,她们伸出去的手也只好缩了回来,又想劝她别站在窗边:“您要不去里面坐吧,奴婢们帮您看着,小侯爷来了便跟您说。这窗边上风这么大,您身子骨本来也算不上是好,若一个不小心吹了冻了受了风寒,奴婢们真担待不起。”

    姜雪宁跟没听到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莲儿棠儿便不敢再劝了。

    雅间内忽然就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周遭喧嚣的雨声,偶尔夹杂着附近酒家客店里传来的觥筹交错之声。

    马蹄声伴着车轮辘辘的声音穿破了雨幕。

    莲儿棠儿都是一震。

    可从窗户往下一看,那一辆马车并不是勇毅侯府的马车,也没有停在层霄楼下,而是停在了街对面的洗尘轩。有下人先从车上下来,竟是毕恭毕敬地撑起了伞,将车内的人迎了下来。

    一身玄青长袍,皱着眉,似乎不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五官也算端正,只是一双眼太深。

    唇角总仿佛勾着一抹笑,看人时却算不上真诚,甚至有一种天生的冷酷。

    姜雪宁立在窗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竟是陈瀛!

    本朝出了名的酷吏,如今的刑部侍郎,也是上一世差点要了张遮命的那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雪宁顿时一怔。

    只见陈瀛下车之后立刻被人迎入了洗尘轩内,不多时二楼紧闭着的窗内便起了一阵热闹的寒暄之声,即便是隔着雨幕都能听见众人热络地称呼着“陈大人”。

    这时堂倌进来为姜雪宁换上热茶。

    她便问:“都这么晚了,又是这样的下雨天,你们层霄楼都没有客人,对面的洗尘轩倒是热闹。”

    堂倌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忘了一眼便笑起来:“哦,对面啊。听说是刑部陈大人请客,去的都是刑部里的官老爷,不在我们这儿正常。上次陈大人前脚刚走,谢少师后脚便在我们这里遇袭,陈大人觉着不吉利,从此都改在洗尘阁吃饭了。”

    这样吗?

    姜雪宁的目光依旧落在对面那人影晃动的窗扇上。

    看得到有人影走近了。

    接着外头那一扇窗便被推开了,一屋子的酒气与笑声都传了出来,从姜雪宁这里轻而易举就能看见那一屋子的人,各有一副巴结奉承的嘴脸。

    她顿时皱了皱眉,知道她能看到别人,别人也能看到她,便要转过身来,叫莲儿棠儿把窗户给关上。

    可就在刚一转身,想要开口的刹那——

    方才对面洗尘轩开窗后的场景,如同一卷画幅般,忽然回到了她的脑海,定在了其中一个安静的角落。

    她的心轻轻地颤了那么一下,连着身体都仿佛有刹那的僵硬,于是也不知怀着怎样一种奇怪的希冀,她竟重新转过了身,再一次向对面窗内望去!

    洗尘轩内摆了宴,桌上摆的是玉盘珍羞,桌旁坐的都是朝廷命官。

    陈瀛一来便被众人请到了上首。

    他在这一干人中毕竟是官阶很高的,且是刑部的堂官,众人说笑间都举起了酒盏来劝他的酒,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显得热闹无比。

    于是那安静的一角,便显得格格不入。

    被那扇雕花的窗扇遮挡着,姜雪宁只能看见他被遮挡了些许的侧影。一身下品官员常穿着的藏青细布圆领袍,两袖略宽,随那一双修长但手指骨节突出的手掌,轻轻压在分开的两膝之上。

    坐在圆凳上,脊背笔直。

    张遮向外看着连绵的雨幕。

    背后满室应酬的热闹,仿佛都沾不着他一身的清冷静肃,与他全无干系。

    即便只是瞥着这样一道实在算不上完整清晰的侧影,可姜雪宁就是能够肯定——

    是他。

    再不会有别人。

    这样安静看雨的姿态,过去了这么久,这么久,竟然还深深地刻在她记忆之中,无法消磨掉一丝痕迹。

    张大人,还是这样喜欢看雨啊……

    这一刻,姜雪宁眼底竟有一股潮热的泪意在涌。

    上一世的所有顷刻间全翻了出来。

    大雨的亭下,是他站在台阶下伸手撕去了被她故意使坏踩着的官袍一角,再抬起头来望着她时,眼睫上沾满的雨珠;

    午后的乾清宫里,是他垂首立在殿下,在她面前压低了视线不敢抬起时,手掌慢慢攥紧了的僵硬弧度;

    泥泞的驿道上,是他捂了受伤的肩膀,向着崴了脚的她伸出手来时,微微滚动的喉结,和地上蜿蜒的血水;

    ……

    她做什么不好,偏要由着自己去招惹这样好的一个人呢?

    大抵是她心里藏着一只魔鬼,要把白的染黑,要把清的搅浊,要把那高高立在圣堂上的人都拽下来,在人世烟火的苦痛里打转挣扎……

    如此,方觉满足。

    上一世,她欠燕临的,燕临都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了;可欠张遮的,便是舍了那一条命,她也偿还不了。

    她是张遮清正凛冽一生里,终究没有跨过的魔障。

    而张遮,却是她尘埃覆满的心内,最后一角不染的净土。

    曾有过那么几个刹那,她想:如果不是皇后,她要不顾一切地嫁给这个人。从此以后,举袖为他拂去衣上每一点污浊的尘埃,俯身为他拾起前路每一块绊脚的瓦砾,变成一个好人,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可她终究是皇后。

    一颗为尘俗所蔽的心,害了自己,也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