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灯

    “今天这个会议就到这里，希望大家回去能好好反思复盘一下，为什么这次竞标会失败。”

    廖云峰站起身，刚迈出步，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他的脚步顿住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向会议室门外走去。

    廖云峰曾经得过急性肠炎，肠胃病发生在他这种人身上并不稀奇，所以也没当回事，然而奇怪的是就算吃了药，他仍然时常会觉得恶心胃痛，身体也懒洋洋提不起精神，他怀疑自己是得了慢性肠胃病，所以在周末一个人驾车去了医院。

    为他看病的医生是一个老太太，看了他的血液化验单，慈祥地笑了起来，

    “先生，我看你还是别看肠胃科了，让你的爱人陪你去妇产科看看吧。”

    廖云峰愣住了，随后微笑道，

    “好的。”

    出了就诊室他在肠胃科外的阳台上发了会儿呆，拿出烟吸了两口，突然想到医生的话，又把烟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去妇产科挂号了。

    妇产科在专门的妇婴楼里，一路上有不少小孩，没几个可爱的，都在那里发出骇人的哭叫声，廖云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烦躁的感情。

    “恭喜你，孩子目前发育的很好。”

    妇产科医生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不过你的生殖腔发育的不好，如果希望宝宝健康，需要长期服用叶酸和Omega激素，还有你的伴侣现在在外面吗？”

    廖云峰微笑道，

    “他今天工作忙，没时间，有什么注意事项向我说就好，我回去转述给他。”

    “好吧，首先如果想要孩子健康，Alpha必须要配合持续让孩子摄入自己的信息素，这样孩子的腺体才能健康发育，前三个月可以以陪伴在伴侣身边或者体液交换方式摄入信息素，三个月胎儿状况稳定后则可以通过适当的性爱摄入，另外你在怀孕期间心理状况可能会有波动，需要老公多进行理解和关怀，生孩子可不是Omega一个人的事，你爱人可不能总以工作忙为理由推脱。”

    “好的，我会转告他的。”

    “还有先生，你本来应该是适合生育的优质Omega，但身体里的Omega激素却严重缺乏，连Omega的第二性征都少得可怜，如果你不补充Omega激素，将无法提供足够的信息素滋养孩子，严重的情况下甚至可能流产。”

    “那如果我摄入Omega激素会对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肯定会有的，首先你体内Omega激素这么少，恐怕连维持定期发情都困难，你摄入Omega激素，发情期就会恢复正常；其次你属于Omega的第二性征会体现出来，比如大腿和屁股上脂肪储备会增加，胸部会发育，足够的营养储备会降低流产的概率；还有你身体的肌肉含量会降低，体毛会减少，皮肤会出现光滑圆润的状态，因为你是优质Omega...”

    医生轻笑道，

    “恐怕你对Alpha的吸引力会直线上升，你爱人一定会更为你着迷的。”

    廖云峰勉强笑了，

    “好的，谢谢你，我回去会转告他的。”

    然而廖云峰却并不想立刻转告苏晴雨，他的脑子很乱，甚至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把孩子留下来，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廖云峰甚至还没把一切整理清楚，他和苏雨晴的感情也只是还算勉强稳定的程度，他明明一直吃着避孕药，虽然清楚避孕药无法达到百分之百避孕，但他也没料到孩子会来得这么快。

    廖云峰被烦得头痛，又没法子抽烟喝酒，只好找出了闲置好久的小提琴，琴盒上积了厚厚的灰，打开琴盒取出琴，发现琴弦上的松香已经没了，音也早已跑了七七八八，他坐在沙发上好不容易调完弦，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叹了口气，看到苏晴雨换完鞋后慢慢走到自己身边。

    廖云峰没开灯，月光下只能模模糊糊看清苏晴雨的脸，他也不太想开灯，他不确定此刻自己还能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回来了？今天不用加班吗？”

    苏晴雨没回答他，只是沉默着坐到廖云峰身边，把头靠到他的肩膀上，然后又往下挪了挪，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呼吸着，摄入他微不可查的信息素和衣服上柔顺剂的清香。

    “廖云峰，你以后要是怀孕的话就把云隐关了吧，好吗？”

    他的声音埋在衣服里，非常沉闷。

    廖云峰心头一惊，但很快若无其事地笑道，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不为什么，就是希望我们在一起后，你能做个好人，我是警察，我不能容忍我的爱人一直在背地里做些违法犯罪的勾当，何况就算为了孩子，云隐也不适合再开下去了。”

    廖云峰心想，云隐本就是他为了笼络上层人士开设的，如果苏家和廖家真的合作了，云隐的存在的确鸡肋，还容易授人以柄，于是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还有，你以后不要再做坏事了。”

    廖云峰被他孩子气的语气逗笑了，

    “坏事是指什么？”

    “犯罪的事情都不要再做了。”

    廖云峰心道，那怎么可能呢，就算你姥爷是总统，也不可能一点犯罪的事情都没做过吧。”

    可他见苏晴雨现在心情似乎不太好，便哄骗道，

    “好，我都听你的。”

    “廖云峰，你真的喜欢我吗？”

    廖云光笑了，揉揉他软软的头发，

    “当然了小雨，否则我为什么这么听你话，否则我怎么会愿意怀你的孩子？”

    “峰哥...”

    苏晴雨紧紧抱住廖云峰，

    “我知道你的情感经历很丰富，可我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你绝对不可以背叛我，你绝对不要像对待文森特，对待你那些莺莺燕燕那样对待我。”

    廖云峰胸口发闷，他慢慢抚摸廖云峰的脖颈，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是要做一辈子都在夫妻的。”

    “嗯。”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廖云峰轻轻抚摸苏晴雨轻软的头发，好像在抚摸一只巨型犬。

    很久以后苏晴雨又开口了，

    “我之所以做警察是因为想要保护弱者，我小时候受尽别人的欺负，那时我想，假如学校是成人的世界，也有明确的法律可以制裁罪犯就好了，所以我做了警察，希望使用法律武器保护百姓，维护社会秩序与社会道德，可当上警察以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及白的。”

    “我还记得有一个案子，犯人是个老实巴交的村民，他被当地恶霸欺压，当地恶霸和村干部沆瀣一气让他申诉无门，　终于他忍无可忍，在被恶霸和他的同伙围殴的时候拿起一旁的斧头，杀了好几个人，当时是我逮捕的他，审问时他说，警察老爷，为什么我被打成骨折的时候你们不来，我的土地财产被抢的时候你们不来，只有我忍无可忍杀人的时候你们才来？你们不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吗？你们究竟维护的是谁的公平正义啊？

    我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不同情弱者。

    他说，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地位高的欺负地位低的，有钱的欺负穷的，强壮的欺负弱小的，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却变成人人平等了，这不是很可笑吗？

    是的，我的确看到了法律的局限性，但我那时仍然相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现代人类社会文明的底线，就算弱者和强者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但至少在最后算总账的时候要统一清算的。”

    苏晴雨的声音开始哽咽。

    “还有一次，我同事的女儿得了重病，医药费很贵，他根本承受不起，我本来想私下匿名捐款给他，结果查他银行账户时发现他为了筹钱和犯罪分子进行了许多交易，于是我把他举报了。

    他被抓时非常愤怒，质问我，为什么这么铁石心肠？为什么不愿理解他的处境？

    我说，因为我们是警察，是法律的实际执行者和保障者，是法治社会最后的堤坝，如果连我们自己都知法犯法，如果我还为他徇私舞弊，那法律的存在还有什么用呢？那究竟谁还会相信法律呢？哪个犯罪分子没有自己的苦衷，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警察也不例外。

    他问，那你能保证一辈子遵纪守法吗？

    我说，是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犯罪了，我也绝不会躲避应该承担的法律后果，否则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苏晴雨不再说话了，他的身子开始抽动，

    “我的大道理讲得好气派啊...”

    廖云峰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低下头吻他的发梢，

    “小雨，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好警察，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苏晴雨听了这话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水光，

    “小峰哥，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曾经并没有太多其他的选择，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经无法挽回了，但从今往后你有我，你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让你幸福，我希望你的人生从此以后会有更多的选择，你不要怕往前走，无论你往哪个方向走，我都一定会帮你把前面的路灯点亮的。”

    廖云峰心道：我这么多年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一切选择也都是我自己做的，我不用别人同情，更不用你帮我点灯。

    可他的眼眶却湿润了，他伸出手擦拭苏晴雨泪水淋淋的脸庞，轻声道，

    “傻子，你真是个傻子，我已经怀孕了，你突然说这些话，让我怎么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