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叮—叮—叮”地铁门缓缓打开。林惊堂边小声说：“不好意思借过。”边侧着身子往外挤。早高峰的地铁里人山人海，林惊堂好不容易挤出来已经是出了一身薄汗。 他看了眼手机，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不到十五分钟。林惊堂咬咬牙，也顾不上在人群里狂奔有多奇怪，冲出地铁站往约定好的地方跑。 林惊堂原本是不会这么匆匆忙忙的，今天跟客户约好了一起去看房子商讨后续的设计，因为是两人第一次见他甚至早出发了半个多小时以防万一。结果谁知道真的就有万一，开到一半车抛锚了，林惊堂站在路边等保险公司就等了好久。 紧赶慢赶终于卡着点到了房子，大门还是关着的，林惊堂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庆幸幸亏这次的甲方是个爱迟到的。剧烈跑了那么久他气还没喘匀，于是走到旁边的窗台上顺气。 林惊堂往下看，犯起了职业病开始打量小区里的绿化设计。果然高端小区就是不一样，不管是设计手法，道路交通，各个区域的通达性，植物色彩造型配合，水体的形态都是独出心裁恰到好处，到处都展现了设计师的小心思。 他看得仔细，甚至拿出手机拍了两张想着回去以后能好好学习一下。 看照片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能住在这种地方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一定是很有钱的人，而且对生活质量要求肯定也很高，审美品味应该也不错。想着想着，一个人的轮廓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紧接着就是他的味道。 在分开的那六年里，林惊堂总是在回忆那个味道，也总是在想起那个人。 那股味道越来越清晰，林惊堂一开始还以为那个味道是他的幻觉，但是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闻到了那个香水味。 一瞬间，林惊堂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双手抓着窗框都不敢回头。 “你好，请问你是我的设计师吗？”一道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林惊堂抬起头，那一刻他有一种被宿命击中般的心悸。那个声音太过熟悉，就像一根极速飞来的箭，瞬间击爆林惊堂悉心保护的气球，“啪”的一声，气球里名为“回忆”的闪粉落了一身，撒了一地。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回过头看向来人。真的是他，时隔六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重新遇到他。 他没有变太多，还是和以前一样耀眼，温润。岁月仿佛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眉眼之间比从前多了一些沉稳和捉摸不透。 林惊堂忍了又忍，恢复了一下情绪才说：“赵先生你好，我是你的设计师。”他顿了顿，“我叫林惊堂。” 赵合德果然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过了半晌才惊喜的说：“惊堂？” 林惊堂看着他甚至激动到想要流泪。太好了，他还没忘记自己。林惊堂如释重负笑着说：“好巧啊。” 赵合德打开门，“是啊，我们好久没见了吧。” “六年。” 赵合德笑望着林惊堂，“没想到你会是我的设计师。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还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呢。”他领着林惊堂走进去，“看看这个房子怎么样。” 林惊堂拿出图纸对着四周看了看点点头，“结构朝向都挺不错的。” “我当初就是看它地理位置不错，小区环境也挺好。”赵合德走到窗边朝林惊堂招招手，“过来看。” 林惊堂走过去，窗外是一片完整的湖，视野极好没有一丝阻挡。 “我记得你以前说你喜欢看湖是不是？” 林惊堂艰涩点头，“是。” 之后就是跟着赵合德把房子看了一圈，听他说了说一些大致的设计方向和需求。林惊堂跟在他身后，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像是灵魂半出不出时的眩晕感，说的话，做的动作仿佛都是程式化的肌肉记忆。他已经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第一次相信有命运这种东西，不然他和赵合德怎么能这样意外的重逢呢？他幻想了六年跟赵合德见面的场景，等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却惶惶不敢接受。 两人出来时已经快到中午，赵合德邀请林惊堂去吃午饭，林惊堂想都没多想就答应了。 “我们去哪吃？” “附近有家餐馆不错，很安静，我带你去吧。”赵合德拿出车钥匙，“你怎么来的？” “我坐地铁来的。” “行，那你坐我车吧。” 林惊堂看着眼前的保时捷，又抬头看了看那间房子心想，赵合德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买了新房子，车也换了。想前几年自己为了能稍稍追赶上一点赵合德的脚步，拼了命接单工作，买了一辆跟他以前一样的奥迪，结果现在人家的车更高级了，自己追都追不上了。 到了餐厅赵合德让人准备一个包间，然后把菜单递给林惊堂让他点菜，林惊堂凭着记忆点了几个赵合德以前爱吃的就让他再看看有什么别的要的。 赵合德随意说了两个就让服务生出去了。硕大的包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林惊堂又紧张又尴尬，又想看着他又不敢看他。 最后是赵合德开口说：“惊堂我记得你以前戴眼镜的，你不戴眼镜我刚刚都没认出来你。” “因为戴眼镜不方便，也不好看，所以后来就干脆做手术了。” 赵合德喝口茶点头，“确实比以前好看了。” 对于林惊堂来说，赵合德就是有那种能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让他心动脸红的魔力。比如现在，一句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场面话的称赞就让林惊堂心花怒放。 “你这几年怎么样？”赵合德身体前倾，双肘搁在桌子上，右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还不错。上了一年班以后考了研究生然后毕业就回北京找了家事务所工作了。” “考了研究生啊，挺好的。”赵合德想了想，“家里都还好吗？” 林惊堂点头，“都还好。” “感情呢？有男朋友了吗？” 林惊堂抬头，透过明亮的光线看着他，看着这个心心念念耿耿于怀那么久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赵合德笑着说：“也不急，你还年轻。” “那你呢？”林惊堂问他。 “我什么？” 林惊堂想直接问，那你有男朋友了吗？但是又觉得这样子的心思实在过于明显，便说：“那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现在是公司合伙人了。但是事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那，”林惊堂酝酿了几秒，“感情呢？” 赵合德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看着对面神色有些紧张的人说：“没有。” “没有？”林惊堂盯着他，心快要跳出来，他装作轻松的说：“为什么会没有？你这么优秀。” “遇不到合适的。而且我也没多好，不然，”赵合德故意压低声音说：“当初你怎么不要我了？” 林惊堂吓到几乎要从板凳上跳起来，他急忙说：“我，我没有不要你！那不是不要你，是，是我以为我们到那时候就结束了……” 赵合德笑出声来，他摆摆手说：“我知道我知道，我逗你玩的。” 林惊堂还想解释什么，可正好服务员敲门端着菜进来了，他只好作罢。 一顿饭林惊堂吃得是惶恐不安，心里一直惦记着赵合德的那句话。但是赵合德看起来神色平常，时不时说点有的没的，林惊堂也没有机会再去说起从前。 吃完饭后赵合德问：“你去哪，我送你。” 林惊堂的车还在维修厂，但他也不好意思让赵合德送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于是说：“送到地铁站就好，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 在车上林惊堂忍不住偷偷看赵合德，总希望从他脸上找出来点什么。他一直念着赵合德，那么赵合德呢？赵合德主动说起两人以前的关系，他这六年里会想起自己吗？他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呢？ 可惜，林惊堂什么都看不出来。赵合德看起来实在太坦然，坦然到林惊堂甚至觉得对于赵合德来说，他们当初的关系对于他来说只一个漫漫人生路上的一颗小石子，也可能是众多关系里毫无区别的一段，过去了就过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甚至是重逢的今天，对他来说似乎也只是平凡无奇的一天。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沮丧，就连临下车时他也只是淡淡道了声谢说方案出来了再联系。 “等等。”赵合德叫住林惊堂。 林惊堂回过头疑惑看着他。 赵合德摇摇手机，“加个联系方式，不然怎么联系你。” 他们刚认识时微信还不普及，只有电话短信联系，这么久过去了，两人的号码也都换了一轮。 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后林惊堂就去了维修厂处理他的车，等彻底忙完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匆忙冲个澡就整个人倒在床上，今天发生的事对他冲击太大，身体很累，脑袋也钝钝的疼。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消息。 他闭着眼睛继续休息，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什么，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瓶香水。 半透明的磨砂瓶身，银色的圆柱瓶盖，方方正正的一个看起来很简单，拿在手里却沉沉的很有质感。 林惊堂对着光晃了晃瓶子，里面只剩五分之一的香水。他还记得这瓶香水是他当初攒钱赞了好久好久才买的，买到手以后舍不得用，也没喷几次，倒是放的时间久了，香水自己蒸发了一大半。 他对着天花板喷了两喷，细小的水雾落了一身，整个人被熟悉的香味包裹，就好像被那个人抱在怀里一样。 林惊堂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虽然脑子很乱，但是这个味道让他格外的安心，没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很远的曾经，那个跟赵合德开始所有羁绊的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