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啊！！！”林惊堂惨叫一声，左手手腕下意识的撑了一下然后立马传来一阵穿心的疼。 现在不是洪季，水渠里的水并不深，哪怕坐在里面水也刚刚只到腰部。渠底有尖锐的砾石，卵石，还有碎玻璃，林惊堂忍着痛举起手，隐隐约约看到手掌上有深色的液体不断往外冒。 他忍着痛想站起来，但是右脚扭了，想站起来都难，更何况，这里连个扶着的东西都没有。 夜里水凉，林惊堂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坐在水里，不然等到人发现自己懂也要被冻死了。于是他慢慢挪到渠岸，靠着岸边一点点站起来。 他抬头看看，发现这渠大约有一人半高，要按平时，他也能爬上去，可是现在脚扭了，左手手腕不知道什么情况使不上力。就这么点高度，他却无能为力。 哦对还有手机。林惊堂环顾四周，却不知道手机被摔到哪里去了。摸索半天才看到不远处的水里躺着黑了屏的手机，他挪过去捡起手机按开机键却丝毫没有反应。他用力甩动手机，自我安慰般想把水甩出来，但根本没用，手机毫无反应。 林惊堂突然感觉到慌张害怕了。被困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手脚都受伤了，冰凉的水流在他腿边涌动，他联系不到任何人。在这种偏僻的山村里，可能会有奇奇怪怪的生物，可能会听到某种可怕的声音。 以前听过的看过的鬼怪妖魔故事全部涌进林惊堂的脑子里，他害怕到几乎要尖叫。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林惊堂受不了大声哭喊出来。 一声又一声。无人应答。 林惊堂嗓子都喊哑了，最后都没力气了，他捂着脸绝望的呜咽：“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救救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惊堂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的呼喊，随后就是头顶有光亮划过，他迟钝抬头，然后就听到高云高声呼喊：“老师！林惊堂在这里！快来！” 后面的事林惊堂已经不太记得清了，只模糊记得场面很混乱，两个老师跳下来把他举上去，高云给他披上毯子捧着他的脸疯狂的问他有没有事，然后就是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抬上车送到村卫生所。 等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跳动的白炽灯打在他头顶，医生给他左手绑石膏的时候他的意识才慢慢苏醒。 他迷茫的看着医生，医生把绷带缠好冲他和陪护在身边的老师说：“他左手骨折，右脚扭伤严重，村里医疗条件有限，只能说这样先帮他处理一下。可能还是要去县医院再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摔到头之类的。” “行谢谢医生。”老师道完谢赶紧去替林惊堂缴费。 “你没事儿吧。”高云坐到林惊堂身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小心问道。 林惊堂缓缓摇头。半晌又说：“对不起啊，大晚上还麻烦你和老师，数据也没给你，还得你自己又去量一遍。”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麻烦不麻烦，要不是你想帮我你也不会摔了。” 林惊堂刚想说什么，见到老师进来了，赶紧说：“对不起王老师，麻烦您了。我现在没带那么多钱，医药费我回学校还给您。” 王老师摆手，“没事，学生出事了老师也有责任，医药费学校会给报销的。现在关键是你得去大医院把手和脚重新处理一下，还有头。” 林惊堂摸摸额头，才发现额头上贴了一块纱布。 “王老师，我陪林惊堂去县医院吧。”高云自告奋勇。 “不行，你们两个单独去，万一又出了什么意外我真负责不了了。”王老师想了想，“我和另一个老师也不能陪你去，这里还有这么多学生，不能没人管。惊堂，你看你能不能跟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赶紧来陪你去医院。你这个情况后面的写生估计也是没法进行了，你叫你爸爸妈妈来把你带回家去好好休息吧。” 林惊堂轻轻皱眉：“不行。奶奶前段时间做了个大手术，爸爸妈妈忙前忙后都在照顾她。而且我家里还有个弟弟，才六岁，离不了人。老师，我头没什么事，手和脚医生也都处理过了，要不我就留在这里休息吧，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回去。” 王老师听了林惊堂的情况确实也觉得为难，正在想别的办法的时候高云突然一拍大腿说：“诶！那你哥哥呢？你不是有个哥哥吗？前段时间你还总说你去他家住。” 王老师听了这话也抬头看着林惊堂。 林惊堂看着满怀希望看着他的两个人，太阳穴突突的跳。什么哥哥，那是他为了晚上去赵合德家住给高云编的谎。 “那正好，你给你哥哥打个电话，问他行不行。” 两个人都盯着他呢，林惊堂没法不打，只能暗自祈祷赵合德一定要关机。 他颤抖接过高云的手机，输入那串他曾经在夜里看了无数遍的号码，然后视死如归般闭着眼睛把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铃响了没几声就接通了，声筒传来一声赵合德睡意十足的“嗯？” 林惊堂慌张的恨不得立马就把手机扔出去，但是他不能在老师和高云面前展露出异样，只能尴尬的叫了一声：“哥……”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就是不耐地问：“你是谁？” “林惊堂。” 赵合德挣扎着眯起眼睛看了看手机屏幕，问：“这谁的号码？” 林惊堂赶紧说：“这是我同学的手机。” “哦。你有事？” 林惊堂嗫嚅了一下说：“我刚刚摔到水渠里受伤了。左手骨折了，脚扭了走不了路，头也摔了。” 林惊堂听到对面有一阵激烈的窸窣声，然后赵合德的声音有了几丝情绪：“你现在怎么样。” “我……我不太好。村里的医生说让我去大医院做检查，但是我家里人都没空，老师还得管别的同学，我现在的情况后面的写生也不能继续了，老师想要家长陪我去医院带我回去。所以，”林惊堂捏了捏拳，“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要是你有空的话，你可不可以来接我。要是没有也没关系！你先忙你的，我没关系。” 对面静默了几秒，这几秒林惊堂急的差点哭出来。自己怎么这么胆子这么大了，这么得寸进尺了，敢让金主亲自来接他。 “合德……” “地址发给我吧。” “啊？”林惊堂还没反应过来。 “地址发给我，我尽快来。” “好。”这简简单单一声好，赵合德却听出了一丝撒娇和委屈巴巴，他莫名想到此时林惊堂红着眼睛握着手机想哭又死死憋着的表情。 他放柔声音安慰道：“好啦，乖。等着我。” 第二天林惊堂留在旅馆里休息，他看着收拾电脑草稿去婆婆家测绘的高云有些愧疚的说：“对不起啊高云，我回去了你就只能自己做作业汇报了。” “这有什么。”高云穿好鞋冲林惊堂眨了眨眼睛，“老师让助教跟我一起做了，我可赚大发了。” 林惊堂这才如释重负笑出来。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你哥来接你。” “知道啦。你加油。” 高云走之后林惊堂慢慢站起来清行李，手脚不方便忙了一早上，累得出了一身汗。刚想坐下来休息会就听到敲门声，林惊堂以为是高云没带房卡便走过去开门。 “来啦。你今天怎么回这么……” 开门的时候带来一阵风，风里有雪松的味道。 林惊堂怔怔看着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风衣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摔傻了？”赵合德伸手在林惊堂眼前晃了晃。 “没有。”林惊堂用力闭眼摇摇头好像是努力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也顾不上自己脚上的伤飞扑到赵合德怀里，“合德，合德。” 赵合德抱住林惊堂，摸着他的后脑勺说：“宝贝，没事了。” 林惊堂还有一点东西没清完，赵合德坐在一边看着他整理。 “好了。”林惊堂一只手把箱子合上拉上拉链。 赵合德把箱子接过来拉在手里，然后转头逗他：“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下去？” 林惊堂听完这话脸立马就红了：“不要，我自己能走。” 赵合德给两人订了最近一趟回北京的车。一到北京，赵合德直接一辆车把林惊堂送到了医院，全程没浪费一点时间。 医生给林惊堂重新做了一套检查，处理完伤口确认没太大问题之后就让他留院观察一天之后再走。 奔波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林惊堂躺在病床上，仔细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赵合德眼底都是疲惫，林惊堂有些愧疚，勾起他的小指，轻声问：“合德，你早上坐的几点的车。” “四点多吧。” 林惊堂没想到这么早，张了张嘴说：“谢谢你。” 赵合德勾勾嘴角，回勾住他的指头。 “你今天不应该上班吗？” “我请假了。” “那你明天是不是得回去了。” “是。” “好吧。”林惊堂有些失落，“你回去休息吧。” “行，那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天下班来接你回去。”说着便站起来，缠绕的小指松开。 事后林惊堂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哪来的勇气，在赵合德手指抽离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追随着赵合德的小指轻轻重新缠上去，勾住他，然后虚虚拉住他的手。 赵合德的指头弯了弯，站住了，回过头看了眼手又看着林惊堂。两人就这么静静注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可以留下来陪我吗？合德。” 赵合德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房间昏暗，林惊堂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重复，“可以陪陪我吗？” 林惊堂听到赵合德叹了口气，然后回握住他的手重新坐回他的床边。 “好，我陪你。” 林惊堂笑起来，赵合德也看着他无奈的笑。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的电话里林惊堂叫他哥，便问：“你在电话里为什么叫我哥？” “因为我告诉我的室友你是我哥哥。” “是吗？”赵合德摩挲着林惊堂的手指，“那你再叫一声。” “哥。” “再叫。” “哥哥。”林惊堂顿了一下，“哥哥，我喜欢你。” 赵合德伏下身在林惊堂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傻瓜，赶紧睡。” 林惊堂听话闭上眼睛。 他牵着赵合德的手，慢慢睡意袭来，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他在想，林惊堂，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