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又添丁贵妃坐镇,早思虑皇后筹谋
小宴之后,瑞香就去看了怀孕的罗真。 他走的时候本以为罗真已经快生了,没想到都回宫了还没生下来。双性之体足月生产的少,但也不是没有,瑞香知道这事急不来。 罗真的气色还好,御医说身体也没有问题,胎儿已经下沉,很快就要生了。见他们并不特别紧张,瑞香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怀孕时间延长,胎儿就更大了,真是触目惊心,难怪要卧床养胎。幸好罗真脸色红润,也很有精神,只是临近生产偶尔假性宫缩。 宫妃生产,于他们自己而言是惊险的拼搏,但除他们之外都一如往常。瑞香看过罗真没有几天,他就发动了。当时是半夜,罗真宫里的人要来含凉殿报消息,再由含凉殿去出宫宣御医,瑞香也就被惊醒了。 妃嫔生产是要报给他的,尤其夜里宫门下钥之后,除了含凉殿和紫宸殿,没人能在内宫随意走动,宫外的人更别想进来。 不过这事无需瑞香亲自安排,早几天他就吩咐下去了。被惊醒后他靠在床头沉思一阵,蹙眉:“他怀胎十月,生产想必不易,不知道今夜能不能生下来。” 罗真宫里早就准备好了接生的东西和人,但如有万一还是要御医及时救命,这都是成例了。瑞香担心的是胎儿太大,难产或者出事,毕竟御医也有不能为之事。 不过他担心也没用,宫里更没有妃子生产皇后坐镇的规矩,想了一阵,瑞香又睡了。 次日清早起来,瑞香洗漱梳妆,就听人说,罗真宫里乱了一晚上,还没生下来。瑞香想了想,叫人传信给贵妃,让他过去看看。贵妃没有生育的经验,但他过去是坐镇的,他是聪明人,知道若有个万一自己担不下来,顺路就会去请昭仪一起。 菖蒲照顾过怀孕的陈才人,也是亲身坐镇陈才人生产的,有这两个人在,瑞香尽可以不过去。他含笑对去传话的女官说:“告诉贵妃,我就等着听好消息了,让他不要担心,等婕妤生了,我和陛下也念着他的辛苦。” 虽是场面话,但也必不可少。 女官听后,重复一遍,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就告退离去,到贵妃宫里去了。 这天瑞香无事,闲坐太闷,只好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在殿里来回踱步,思绪总是忍不住跑到正拼命生产的罗真身上。虽然并不盼望对方的孩子,但若是出了事,毕竟是活生生的两条命,瑞香还是会难受的。 他也说不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不得安宁。一会想若是生了皇子,兄弟年纪离得近,将来景历面对的局势说不定会更难,一会只要顺利生产,罗真也算是有功,要不要升位呢?现在四妃只有二人,皇帝先前透过消息,不想填满,空置两个妃位也不算离谱,毕竟瑞香猜得出,其中一个位子是留给昭仪的。但九嫔也只有两个,就有点太少,迟迟空缺难保下面的人看着这些位子生出想法来。如今宫中孩子少,以子嗣进位无可挑剔,罗真也是时候再进一步。上面有昭仪和昭容,其实对他不过是待遇提高了,在宫里的地位排次,还是一模一样的。以后再要往上升,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除非他能再生——瑞香忍不住想,异位而处,升位不能靠皇帝,罗真自然要畏惧他了。 现如今罗真的弟弟还在读书考试,家里不过算是富裕起来了。罗真往宫外家里送过东西,瑞香也是知道的,他甚至还知道罗真家里很稳妥,买地置产,也不算蠢。将来他弟弟考出名次,罗真在宫里熬出头,他家也就算鱼跃龙门,真正不同往昔了。 于世宦门阀而言,这不算什么,但对区区平民,能够封爵,做官,就很了不起了。不管罗真这次生的孩子是皇子公主宗君,罗家也能依靠一二,只要善于经营,那爵位虽然是降等袭爵不过三代,但若是能奋发上进,未必没有更长的荣耀辉煌。 瑞香记得皇帝隐约提过,罗真的弟弟要是这几年能读得出来书,考个进士,他正好有事能派下去。 外戚的名头有时候很好用。宫外人不可能知道宫中真正的局势,罗真有孩子,家人跟着鸡犬升天,不在东都或者长安任官,他家里人就很能唬得住人了。不管是将来罗家的地位,还是皇帝当时的语气神色,瑞香都觉得准备给罗真弟弟的仕途不是一条通天坦途,反而有极大危机,或者不如说,是投石问路的那个石。 不过他猜不出要问什么路。 如今朝中绝不是一池静水,战争结束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底下,还有更大的问题,从没有一劳永逸的可能。瑞香忍不住去翻看史书,知道或许自己隐隐摸到轮廓却因见识不足而无法看清楚的问题或许就在其中。但他还是看不出来。 ……或许,还不如等皇帝忙完这一段问问他。 瑞香忍不住失落。他也知道从前的自己听这些事都会害怕,恐惧的是潜伏在权力之中与之合二为一的巨大怪物,现在主动去打听,做起来倒是畅通无阻,但说起来就好像……还是会害怕。 但他已经不能容许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自认也比从前更了解这些事,无论如何总不会拖后腿,问起来也就不会心虚了。 午后,疲惫的贵妃前来复旨,说罗真产下一个宗君,是双性。倒也不是难产,但孩子太大了,双性的骨盆不如女子宽,又是头胎,也很艰辛。 瑞香端出已经越来越熟练的皇后的和煦微笑:“宗君也是好的,报给紫宸殿知道了么?” 贵妃道:“婕妤宫里已经报过,不过御前正忙,也只是告诉了紫宸殿而已。” 他在罗真宫里从早坐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瑞香一面叫人准备给罗真赏赐的单子,这都是有定例的,但要等着皇帝那边赏赐才好送过去,一面叫人开库房赏贵妃。好歹是替他跑腿一趟,不能白来,这是必然的礼节。瑞香知道别的东西贵妃也不缺,萧家虽然做人一言难尽,但贵妃进宫时他们心存大志,还要摆排场,贵妃的陪奁不少,不过随媵之事已经弄得皇帝不悦,好歹不算过分。 所以他给准备的是一套围棋和棋谱,也算风雅。 贵妃起身谢过,瑞香就让他回去歇着了。昭仪不是瑞香安排过去的,所以也就没来,大概也累得够呛,他身体又不好,瑞香又叫人送了些药材过去。 含凉殿没人生病,但珍稀药材是年年都有新的,不用也是浪费了。 安排好,瑞香又在心里默算。 贵妃和淑妃还在失宠,本来皇帝是冷落他们给脸色看,如今是根本顾不上,这二人分量不同,安排要更慎重,瑞香很理解。贵妃如今算是被他挖掘出另一条路,没有宠爱有地位也足够尊重,只要没有大志气,日子还是可以很好的。不过将来的终身就说不准了。淑妃还年轻,残留着天真,瑞香已经抢先用了贵妃,看来以后二人之间更得宠的只会是淑妃了,这只是简单的平衡。 昭仪有了儿子,算是宫中最稳当的嫔妃,瑞香也并不操心他不懂事——真要玩弄起心眼,瑞香说不定都没法和他打个平手,不过他好歹能靠身份和皇帝压制。菖蒲也不是孤注一掷毁灭一切的性子,真要说,他给瑞香留下了一个太平和,太与世无争的印象,就算和瑞香并无什么私交,但彼此也不算生疏冷漠,菖蒲更是从来没有不捧他的场的时候,瑞香还是放心的。 妙音生产后也差不多调养过来了,瑞香特意叫御医请脉频繁了些,让他好生保养。于妙音有孩子大概就很满足,但瑞香却也担心,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得宠。 ……若是不能,又该怎么办? 从前宫中妙音和罗真是差不多得宠的,但如今局势不复从前,妙音暂且还没出山,罗真又刚生产。看样子是轮到下面的人了,白琉璃,金仙,哦,还有淑妃。 瑞香搂着一个刚才女官在库房找东西的时候找到的竹夫人叹气。女官不明所以:“娘娘?这个竹夫人是不是该拿出来用了?夏天也快到了呢。” 竹夫人本是竹篾编织的纳凉器具,夏日抱在怀里自有凉风吹来,不过瑞香怀里的这个却是白玉雕刻,虽然不比平常见的竹夫人大,但也足够奢侈。从前女官们是不会拿出来问这种话的,不过那株珊瑚树都拿出来陈设了,这竹夫人也就不算什么了。摸清了皇后的性情,她们自然能更好地日常伺候了。 瑞香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摇头:“算了,时间还早,再说这也太硬,我还是用竹子的吧。嘉华再大一点,这倒是可以给他,但他现在睡觉不老实,我也不放心……算了,不如给他放在嫁妆里。” 他自己从出生就开始攒嫁妆,一年一年,一件一件,等到出嫁本该是真正的红妆十里,但当年成婚时走的是帝后合婚的规制,嫁妆当做私财带进来,没有那个排场。嘉华的嫁妆大概真值得一夸,瑞香眼见着已经有人试探想娶大公主为儿妇,也就醒悟是时候给他们两个攒嫁妆了。 好在大公主不急着嫁,还不算手忙脚乱。 想了想,他让女官把竹夫人抱走,又说:“还有,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副芙蓉玉和黑曜石的围棋,芙蓉玉倒是适合小女儿,也还算贵重,放在大公主的嫁妆里。” 这些都算是添妆,公主宗君出嫁,嫁妆本是固定的,能添多少就各不相同。皇帝若是有心,自然轰动全城,但严格按照规格出嫁的也不是没有,多是不得宠的。像是长公主,如今风光,但当年出嫁时,面上光鲜,皇考也多添了一份,但婚期太赶,许多东西本来要好费时间造办,也都省略了,细究起来,很不如意。 瑞香可不愿意大公主和嘉华的婚事不能尽善尽美。 女官都记上了。这些东西暂时不过是把名字记在单子上,等到婚事定下来再整理归纳也来得及。 瑞香安排完这一桩事,点了点头,开玩笑:“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现在就要准备孩子们的嫁妆了……” 其实他年纪真的不算大,二十岁出头而已,但和大公主感情越来越深,两人又是明显的两辈人,见对方长成少女,就难免觉得自己年长了。放在外面有个这么大女儿的人,算算年纪也是三十上下了。 暮色降临,李元振过来传话,问瑞香用过晚膳没有,想去紫宸殿还是就在含凉殿。瑞香明白这意思是皇帝也没吃,正好有空,所以来看看他这边的安排。瑞香正和嘉华一起,才刚叫了膳,还没上来。 瑞香看一眼嘉华,见他狡黠中又透着怂恿,忍不住横了他一眼,站起身:“正好,我也没来得及用膳,就随你过去吧。嘉华,你自己用膳吧,再过去替我看看弟弟们。” 嘉华还不能确切明白父母之间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喜欢他们相处的样子,见瑞香要走,也不做留恋。他足够大了,早就可以独自用膳,照顾弟弟了! 李元振主动出去传车驾,瑞香进去换了一身衣服,就跟他一起到了紫宸殿。 不知道这时候紫宸殿里还有没有别人,瑞香虽然穿的还是燕居服,但颜色图样却正式一些,免得碰上大臣失礼。不过一路进来畅通无阻,也没遇上什么人,皇帝也已经等着他,一见面就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握住了他的手。 瑞香忽然有一种新婚燕尔的羞涩和欣喜皇帝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搂着他整个人靠了过来。虽然他有所克制,瑞香也被压得差点跌倒,幸好腰被皇帝一带,勉强保持了诡异的坐姿平衡。 耳畔只有静静的放松的呼吸声,瑞香缓缓展开双臂搂住了他,柔声细语:“累了?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皇帝抱着他的手没松开,悉悉索索地摇了摇头。 瑞香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