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在宋湫惶惶不安的沉默里，堂厅到了。

    可容纳十人团坐的红梨木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鲜香诱人的食物。在堂厅里侍候的下人们见宋湫跨进门来，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对他恭敬请安。

    吴妈伺候着宋湫在桌前落座，她示意一边的丫鬟给宋湫盛粥布菜。宋湫在茫茫然的空白里，想起来沈映雪先前对他说过的话，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哑着声音道：“等等二少爷再吃。”

    这个字眼脱口而出的时候，宋湫竟有些想作呕的冲动。他脑海里浮现的全然是沈映棠温柔体贴的笑颜，交织着他昨夜与沈映雪肉欲翻涌的画面，他越发觉得沈映雪面目狰狞，自己也是同样的面目可憎。

    沉默煎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多时，就听闻屋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皮鞋鞋跟与地面接触碰撞的沉闷响声。

    是沈映雪。

    一身军装的沈映雪迈进堂厅，一眼就瞧见桌边坐着的宋湫，侧脸苍白，看也不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无需多说什么，也无需做些什么，简简单单一个眼神掠过来，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杀伐果断的气息，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那是常年位居上位，经历了无数厮杀和腥风血雨才练就出来的凌厉和冷冽。

    也只有宋湫才亲身领教过，在沈映雪凛冽锋利的外表之下，包裹着的是一个何等恶劣龌龊的灵魂。

    下人们恭敬谦卑地向沈映雪请安，随后伺候着沈映雪落座，在宋湫的对面。

    堂厅里鸦雀无声，下人们都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沈映雪的一举一动，以便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将沈映雪需要的东西呈递给他。

    沈映雪握着白瓷调羹，搅动了一下碗里的白粥，他眼睫低垂，沉着声音下令道：“都下去。”

    下人们躬着身体行了个礼，整齐划一、无声无息地退出去了。

    “板着个脸做什么？”沈映雪一副心情挺不错的模样，他吹了吹热气，往嘴里送了一勺白粥。

    宋湫一听到沈映雪的声音，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一种难言的恶心感和眩晕感翻上心头。他实在是对沈映雪这一副若无其事的好心态敬佩不已，他是怎么能够在做出了逼奸长嫂这种枉顾人伦的事情之后，还能肆无忌惮招摇过市的？

    忍了又忍，宋湫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少爷病倒的事情？”

    “嗯，是啊。然后呢？”沈映雪用筷子夹了个蟹黄汤包，扒开外皮吹了吹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是昨天晚上就告诉你，你该睡不着了。”

    “沈映雪——！”宋湫气的拍案而起，怒骂道：“那是你亲哥哥，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映雪扒包子皮的动作一顿，他抬眼扫了宋湫一眼，露出个审视的笑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心疼我大哥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嫂子，你急什么，早就送去医院里了，又死不了。”

    说着，沈映雪端着碗里扒开皮的两个蟹黄汤包走到宋湫身边坐下，他把包子夹起来放到宋湫的碗里，漫声道：“应该没那么烫了，吃吧。”

    宋湫沉着脸想转身走出去，他根本就不想和沈映雪同处一室。沈映雪盯着他的背影，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坐下，给我过来吃东西。吃完了和我一起去医院。”

    宋湫的步子一顿，转过头来看着沈映雪，目露疑惑之色，“你刚刚说什么？”

    沈映雪坐在桌边以手支着下巴，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他微微有些不快，语气就带上几分孩子气的胁迫：“我刚刚不是让你在堂厅等我么？跟我一起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大哥，这样说你能听懂了吗，小嫂子？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让你去见大哥。”

    “过来。”沈映雪微扬着下巴，目光示意宋湫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宋湫僵硬着身体，冷着脸硬邦邦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作。

    沈映雪像是受不了他似的，起身一把抓住宋湫的手，把人按着肩膀在位子上坐下来。

    宋湫受不了沈映雪碰他，表情冰冷要抬手去挥开他，被沈映雪饱含着威胁意味的一句话定在原地：“你再不乖乖坐下，我就在这里扒光你的衣服干你。”

    宋湫脸都气白了，僵持了一会，极不情愿地在沈映雪身边坐下了。沈映雪若无其事的，给宋湫盛了一碗白粥，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听话。”

    才随便吃了几口白粥，宋湫就有些吃不下了。沈映雪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他仅仅只是坐在他旁边，慢条斯理地进食，就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小嫂子，你是等着我喂你吗？”沈映雪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把宋湫恶寒得直起鸡皮疙瘩。

    胡乱地扒拉了几口东西，宋湫放下碗筷，抿着嘴唇，暗自握紧了手指，有些戒备地看着沈映雪，说道：“我吃饱了。”

    “嗯，那走吧。”沈映雪拿起桌上准备好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擦干净手。他随手把帕子扔在桌面上，率先迈步走了出去，宋湫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抬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安静地在走廊里穿梭，走在前面的沈映雪声音含着点戏弄的笑意：“小嫂子，要我等等你么？”

    “不用了，你走你的。”宋湫想也没想就拒绝道。

    沈映雪还是笑，勉强算是同意了：“那好吧。”

    待出了沈宅，汽车已经停放在门口等候多时。

    沈映雪先走到车边，为宋湫打开车门，转过脸来对他扬了扬眉梢示意，宋湫顿了一下，才从容地坐进汽车的后座上去。随后沈映雪也上了车，在宋湫身旁坐下，宋湫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

    汽车发动，在清晨的宽阔街道上奔驰而过。沈映雪上了车落座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养神，在他旁边的宋湫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生怕生性恶劣的沈映雪又戏弄他。

    汽车行驶过云檀镇的几条主干道后，出了镇子，经过了一段略微颠簸的土路之后，才抵达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