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平静聊天

    季千星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熟悉的天微门主峰环境，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兄长，季明渊还是那副面瘫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季千星收回了视线，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他们两人之间现下微妙的氛围。

    其实早在他们还没有因为绝剑阁的事闹崩之前，他们两兄弟就总是无话可说了，还在人间平静生活的时光他太年幼，已经什么都记不清，只有着一点模糊的印象，那时候季明渊纵使不同于其他男孩性格安静，却还并不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后来他们遇到了修士混战，父母身死，他奄奄一息，哥哥带着他去找传说中的仙门……自那个时候开始，季明渊就变了。

    季千星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失去父母的痛苦，为了救他的命日夜兼程的疲惫，总是遇到恶徒生死一线的危险，一次次失望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绝望，这些足以压垮一个坚强成人的脊梁，更何况一个九岁的孩子。

    季明渊带着他在人间寻找仙门的那一年他看着兄长一天比一天变得寡言，一天比一天变得冰冷，季明渊杀人的时候已经不会有任何的波动，与他之间也变得没有要事就毫无交流。

    那段时间季千星真的很痛苦，身体上受着修士诡异灵器伤害的折磨，心理上更是备受煎熬，他不敢跟季明渊说让他放弃他，也不敢跟季明渊说他想活下去，季明渊异常固执地带着他寻找着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希望，他还活着就像是季明渊当时仅有的支柱，季千星觉得他要是死了，季明渊可能真的就崩溃了，可是他可以要求兄长为他这般付诸一切地寻求生路么？季千星没有一天不盼望着兄长能够想开放弃他这个拖累去过新的生活。

    而季明渊终于找到仙门了，他的命保住了，季明渊却也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毕竟已经被摔碎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可能恢复原样了，他们之间还是总是沉默相对，季千星总是不知道该跟哥哥说什么好，那时候他还在养伤，他不能修炼，也不能劳累，每天都只能在房间里待着，而季明渊每天都在非常刻苦地修炼，修炼之事季千星不懂没有办法跟他聊，又不敢向兄长要求索取什么，自然是没什么可谈的。

    季千星真的非常感谢顾弦歌，又有一点微妙地嫉妒顾弦歌，他很感谢顾弦歌来到了季明渊的身边，顾弦歌把季明渊逐渐融化，虽然终究是回不去最初的样子，但现在的季明渊早已不像刚入仙门时那样就是一把纯粹冷血无情的利剑，但他确实又很羡慕乃至于嫉妒顾弦歌，顾弦歌逐渐成为他兄长的挚友，跟他兄长相处融洽……他们两人聊天的时候，气氛轻松愉快，季千星却总是完全插不上嘴。

    曾经他与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可现在离哥哥最近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季千星并不想要破坏兄长与弦歌之间的友谊，但是他希望，自己也能和哥哥和好如初，能那样轻松愉快地聊天相处。

    季千星想了好一会该起什么话头，然而还没有开口，却便忽而听见身边人低沉的声音：

    “……近些年你在绝剑阁过的如何？”

    季千星怔了一下看过去，季明渊与他对视了一眼，转过了视线，季千星心下乱跳：

    “……很好，师尊师叔们都对我很照顾，师弟们也对我很尊敬，去出任务下秘境时也都没有受什么伤，修炼突破也一直都很顺利。”

    一股脑说完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仔细了，季千星有些懊恼地卡了壳，季明渊轻轻应了一声，其实这些他都知道，虽然他跟季千星一直在冷战，但他一直关注着弟弟那边的情况怕季千星一人在外受了委屈，可是真听到季千星说他过得很好，他又觉得心情有些微妙。

    季千星既不想听弟弟说他在绝剑阁过得不好，也不想听弟弟说他在绝剑阁过得很好，季千星怎么能在外面过得不好？谁敢欺负他让他受委屈？可要是过得好，又岂不是间接说明他决定离开他去绝剑阁不是错的？

    顾弦歌一直都很不解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季千星去绝剑阁的决定，季明渊也知道都已经过去四百年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但是他怎么可能会认可季千星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季千星当然都不应该离开他的身边。

    顾弦歌总是叫他反省自己，可季明渊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他不想弟弟离开他的保护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修炼，这作为兄长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就算有错，那也就只有当年用灵力把季千星强行困在了房间里这一点不对，但那时他们谁也没说服谁，他关了季千星，季千星不也在装作退让被他放出来之后趁他不在直接不告而别跑去绝剑阁了，季明渊当时可以去把他抓回来的，是顾忌着弟弟的颜面才就此作罢的。

    但是事到如今季明渊也不想跟弟弟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僵持，他不认为季千星的决定是对的，季千星也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那他们就不能跳过这个问题，不谈这个问题吗？他们都已经为此谈崩几百年了，车轱辘根本不会有人愿意退让的话题实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季明渊走神间，忽而又听到弟弟的声音：

    “那哥哥呢？哥哥近况如何？”

    季千星的心跳有些快，他当然也很清楚关注着季明渊的状况，虽然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让他恼火的季明渊跟凌宸在一起，不过好在弦歌还是挺为他们兄弟着想的，哥哥偷偷来看他，询问他的近况，托他之手给他送来什么东西，顾弦歌都会告诉他，这算是在凌宸造成的打击中对他唯一的安慰。

    就算哥哥陪在凌宸的身边，但心里永远都是想着他的，凌宸不过是他的替代品罢了。

    季明渊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昨天才发作过的阵法：

    “……与过往无异。”

    虽然只是得到几个字的回复，但这样平缓的氛围已经令季千星非常满意了，他一时也不想提那让他们关系闹崩的核心问题只想跟季明渊再多说一会话：

    “说起来，哥哥随时可能进阶大乘，是不是也要换新剑了？打造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季明渊现在的剑等进阶大乘之后应该就不太够用了，季千星有心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他能帮忙的。

    季明渊想了想：“燕月说过他会送我一把。”

    季明渊并没有准备锻造新剑的材料，因为某人很早以前就说过他会为他亲手锻造步入大乘的新剑。

    “……”季千星一听这名字就眉头一跳，“哥，你还跟燕月有往来啊？”

    那魔修怎么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哥哥啊！

    “偶尔约战论剑，毕竟同代之中只有他可以与我一战。”

    季明渊也知道他其实不应该跟一个魔修还是来历不小的魔修牵扯太多，但是目前修真界已经没有多少剑修能与他相战了，只有他不好随意前去打扰的老前辈们跟燕月一个同辈，燕月还非常乐意跟他较量交流而且往往愿意主动过来，要是跟燕月断了这段关系，季明渊觉得很是遗憾。

    他也不想多谈燕月：

    “你同冥月之剑相处如何？”

    季千星是没有换剑烦恼的，因为绝剑阁的镇派之剑冥月已认他为主，冥月是通灵之剑，原身为天地初开便有的陨铁，由天道打磨而成，据说那天地初开的陨铁一分为四，化为四把通灵之剑，分别为通天，逐日，冥月，化灵，通天为灵剑之首，落入凡界，但很早就失去下落，冥月落入仙界，被天微门拿到，赐予当年还在天微门的绝剑阁开派老祖剑朝，后被剑朝带去绝剑阁，认了季千星为主，逐日落入魔界，奉于魔界第一大宗血月宗为至宝，现在在燕月的手里。

    至于化灵之剑……从没有人知道这把剑的去向，甚至究竟有没有这把剑都不知道，只是传下了这些内容的天微门开派老祖说有这么四把，便一直这么记着。

    说起来天微门的开派老祖也是一个绝顶剑修，虽然他的剑既不是传说中的化灵，也不是当时已入天微门的冥月。

    灵剑有灵，通灵之剑都会自己选择主人，不被选择强行使用那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剑，虽然季千星是变异雷灵根与冥月属性契合，但是真的能得到冥月的认可，那也是天大的机缘。

    虽然季明渊不觉得弟弟需要力量，但是因为冥月季千星的伤确实好得快了很多，勉强算是季千星去绝剑阁的唯一好处了。

    季千星应声：“还不错，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冥月很喜欢我。”

    他又有点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逐日之剑就在那魔修手里吧，如果他用逐日之剑与哥哥对战，岂不是哥哥吃亏？”

    灵剑自然与凡铁不同，否则也不会被奉为至宝。

    “他一般不用逐日与我相战，”季明渊说，“用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但季明渊总觉得灵剑跟凡铁也没有很大区别，至少燕月用逐日之剑和用其他的剑对他而言好像没什么区别，季千星也拿着冥月前来挑战过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加成提升。

    季千星想了想过往以来似乎都是燕月战败放下了心：

    “确实，他当然不是哥哥对手，哥哥最厉害了。”

    “……”季明渊听到这句话看了他一眼，季千星像是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青年瞬时脸红了，有点不知所措地躲闪着他的视线，这样与往日硬撑强硬完全不同的绵软模样让季明渊愈发地怀恋起了弟弟的小时候：

    “……去后山走走吧。”

    “……嗯，好啊……”

    季千星用力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颊，却怎么也没能让那份热度降下来些许，最终他自暴自弃地放下了手，算了……

    能像这样和哥哥平静散步平静聊天，还管什么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