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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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明丰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没有给萧齐反应的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魏怀恩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萧齐脸上,“别以为你死了,定远侯的事就算完了,本宫用不着拿你的命换自己平安。何况你真以为严维光没把我的事告诉别人?秘密被敌人知道的时候,就不可能是秘密了。抱我回去,我要换公主的宫装,去拜见我那位父皇。” 萧齐没动。他还是觉得只要自己死了,魏怀恩就不必沾上脏污。只要他的死能够多为她搏来一份安全,那么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值得。 “我的话你不听了吗!”魏怀恩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在他面前她好像已经彻底失去了自控力,冷静自持的假面多一刻都戴不下去。她转过来搂住他的脖颈,狠狠地用最大的力气捶打他的后背,眼泪又滴进了他的衣衫:“我不要你死,萧齐,你不能死,我只有你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萧齐把濒临崩溃的魏怀恩死死抱住,比起清醒的分析,她的这番话更能击溃他的所有防线。他知道自己想活着,他怎么能忍心把魏怀恩从他怀里推开,诏狱那么黑那么苦,他不是不害怕,可是他的心甘情愿,她都不要。 她也想要他留在她身边。萧齐再也不能否定不知何时在他们之间真实存在的情愫,更不能阻止眼泪滚滚流出,他被她从死路上拉了回来,还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只有你。” 虽然他知道不是的,她有的比他多得多,却还是无法不为这句话心潮澎湃。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即使她无法真的在皇帝面前留他一条命,他也觉得此生值得。 “不走,萧齐不走。”他第一次没有自称奴才,偷偷地用自己的名字代替了那个卑贱的自称,只因为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宣誓。无关身份的枷锁,无论他是谁,他都愿意永远陪在她身边。 寝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魏怀恩不愿叫别人来侍奉,自己走到屏风后面换上宫装的内裙。 “萧齐?”正在外间看着自己皱巴巴前襟试图扯平的萧齐听见魏怀恩的呼唤,连忙应了一声往里走了几步:“在,奴才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就在这里等我。”魏怀恩像一只惊惶的鸟儿,不时就要确认自己的巢穴是否安好,她太担心萧齐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离开,所以才要用声音确定他的存在。 很快魏怀恩就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镜台前由萧齐为她挽好发髻。在萧齐打开妆奁想要为她上妆的时候,魏怀恩却制止了他。 “不必了。”魏怀恩现在的样子不能说不憔悴,从来光彩照人的人像是一下子垮了下来,让人看一眼都觉得不忍。“就这样吧,你同本宫一起去。” 萧齐为她整理好最外面一层繁复的裙摆,犹豫着开口:“主子,奴才得换身衣服。”他一路奔波,黑色的衣袍沾满尘灰,前襟还被魏怀恩的眼泪浸透,又被拉扯抓攥得不堪入目。别说是去见天颜,连走出这个院子都不太合适。 魏怀恩的目光扫过他全身,一个形容憔悴却身着华服,一个风尘仆仆却面容俊朗,她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皮,手指一点点描摹过他的眉眼鼻唇。萧齐顺从地闭上眼睛,微微屈膝和她同高,听见她说:“不用换,到时你在殿外等着本宫便是。你的副司使恐怕保不住了,不过,本宫会让你继续在我身边做总管。” 话已至此,萧齐不再纠结,在她温暖的手指离开之后,他微弓着身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向帝台走去。 主子说会保下他的命,他便什么都不再害怕。 魏怀恩的身影走在前方,有晚光在她肩头缠绵。在他眼里,她在发光。 “不孝女魏怀恩,求见父皇。”乐公公才从上书房的门槛迈出来,魏怀恩便带着萧齐重重磕在地上。吓得他赶紧让自己圆润的身子从魏怀恩前面跳开,嘴里一迭声“殿下使不得,使不得……”要把魏怀恩拉起来。 “皇上就在里面等您呢,快跟老奴进去吧。”乐公公看见了魏怀恩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想说什么,但眼珠微动,把话咽了回去。目光扫过一旁跪地的萧齐,乐公公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在这等我。”魏怀恩回头对萧齐说,然后拍了拍乐公公的手,孤身一人走进了殿中。 殿外只剩下乐公公和萧齐,还有木头一样不言不语不动的几位御林军。乐公公也不需要顾忌,上来就狠狠踹了萧齐一脚,直接把萧齐踹到在地。萧齐默默挨了这一脚,忍着肩头的疼痛,重新在他刀剑般的眼光里跪好。 殿内。 “不孝女魏怀恩,欺瞒君父,假扮太子,请父皇责罚。”魏怀恩看也不看永和帝的脸色,直接跪伏在地。 “砰!”玉石的笔筒摔碎在魏怀恩右边不远,碎片打在了她的身上,她面色不变,重复道:“请父皇责罚。”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龙靴,永和帝的疲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哥哥,被你葬在哪里?” “行宫,后山。”魏怀恩停顿了一下,才没有带上哭腔,但眼中还是积起一层水雾,要落不落。 “为什么不告诉朕呢?”永和帝未见责怪,倒是让魏怀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两双含泪的相似眼睛眼神交汇,悲伤让魏怀恩压抑的怨怼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告诉您?告诉您就能让哥哥回来吗?我早就同您和哥哥说过万事小心,可是哥哥还是中了暗算!哥哥死了,您只有端王一个成年儿子了,难道您会为了我们立别人做太子吗?难道您不会为了给他做面子留定远侯一条狗命吗?母后去世,您叫我们两个不要多想,可我现在长大了!我要亲自给哥哥报仇!” “啪!”魏怀恩被抽倒在碎玉上,手心被割破眼看着见了血。永和帝见状赶紧把她扶起来,想拉过她的手看伤得多重。但魏怀恩把手收回袖子,膝行向后再次拜倒:“请,父皇责罚。” “你!你真要如此伤父皇的心吗?”永和帝已经得知了今日变故的前因后果,对魏怀恩的疏远他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敲打的话:“父皇何时说过要罚你?”他好像忽然苍老了许多,连站起来的动作都格外缓慢:“严维光对怀德做的事,朕也是刚知道,他该杀。可你为什么不信父皇会给怀德一个公道呢?” 魏怀恩伏地不起,双手却紧攥成拳,伤口被扯得更深,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痛。因为那不会比她的心更痛。“如果我没有让萧齐去查呢?如果从一开始您就知道哥哥不治身亡了呢?我没有权力,没有力量,哥哥被杀的真相就永远不会被揭晓!” 永和帝久久无言,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凝视着她。 良久,魏怀恩听见他的脚步走远回到了御案后:“说到底,你不过是不忿自己是个公主,没有资格和你的哥哥一样出入朝堂。你看不起端王,朕知道。你的其他弟弟太小,你哥哥走了,你怕没有依靠,朕也知道。这两个多月,你做得很好,甚至比你哥哥还要好,朕甚至以为,怀德从行宫回来成长了不少……” 魏怀恩抬起头跪坐在腿上,在永和帝的欲言又止的时候同他对视一眼,有些话便不必再说。 “你母后若是知道你这样优秀,一定会欣慰的。回宫去吧,朕不会要萧齐的命,但是他也不能再留在玄羽司了。” “父皇……”魏怀恩没想到自己的事就这样被轻轻放下,还想再说什么,但永和帝擦了擦眼泪,重新提起了御笔。 “儿臣告退。”她垂下眼帘,无声地退了出去。 乐公公随后进来,才想叫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就听见永和帝开口:“你觉得,怀恩比起怀德,做得如何?” “回皇上,老奴哪知道这些,只是那个萧齐,老奴听说是嘉柔殿下一手提拔出来的。” “那就给她留着吧。” 乐公公觑着永和帝的神色,见他不欲再言,便对外面打了个手势,宫人静悄悄地将碎片和血迹清扫干净,新的一模一样的笔筒被摆上了御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齐,走了。”魏怀恩脸上又肿起了一个巴掌印,萧齐担忧地看着她,但魏怀恩摆了摆手,往她的青鸾宫走去。 水镜还在皇恩寺没有回来,萧齐看到寥落的青鸾宫,询问魏怀恩要不要传信给水镜。 “不用了,今晚在这里待一夜,明日我们就去皇恩寺。” 魏怀恩很累很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萧齐却格外担心,甚至盼望她能把心中的郁气哭出来。 她没用晚膳,沐浴之后便躺在了床上,萧齐知道劝不动,便独自留在她的寝殿中为她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