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含糊其辞

    与源乾煜源官爷此行，给陆礼昭胞妹最直观的感受便是畅行无阻和舒适。

    畅行无阻说的是无论经由何处，遇何人，凡见到这架车马的人，都毕恭毕敬，出城门时，连倔强倨傲的卫兵都纷纷投来瞻仰的目光，车驾且向前行，卫军所行之军礼，随行而至。

    此般待遇，是出城时还被一番捉弄的陆礼昭胞妹，如何都不敢想的。

    出城之后，悬在她心上的那番紧张感瞬时消失，随着城门渐远，有些异味的清凉田间气息充斥鼻中，在山中小住几日的她，却像是回到了自己该处之所在一般自在。

    若阿兄得以从这回东都的异案中解脱，便说服他同往田间、山野内住罢，她暗自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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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随着路程的增加，不适感也在不断积累，毕竟在侧面，朝向前方的位置端坐着的源官爷，面色铁青，不苟言笑地半闭着眼。

    “源……官爷，不知官爷与翠峰山的这位道人，是经由何事相识？”她试探地小声发问，一面希望得到对方回应，一面又不知对方回应后，自己该如何回应。

    “早不于朝堂为官，此‘官爷’的称呼还是免了罢，若实在要唤老朽——你较我女源阳小去许多年岁，只称伯父亦可。”

    “喏，源伯父……”胞妹很快顿住，想了想，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女唤敬晖为敬伯父，源伯父又与敬伯父之子敬晖为结拜兄弟，如此一来源伯父岂非占了自家把兄弟的便宜？”

    说罢还特特看了看源乾煜的反应，源乾煜则同样在刚才关于称谓的言语中发现了这一点，极力想要忍住笑意，脸被迫憋红的样子让陆礼昭胞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最终，二人在一番大笑中，释解了一时的尴尬，开始正常地对谈。

    期间源乾煜将自己为官的过往，去粗取精，拣其筋脉，尽数说给她听，其中特特将与丘真人数不尽的面会，挑了几回格外难忘、与眼下之事有些相关的，告于她知。m.

    “源伯父所言，‘尘世’，是何意？是指东都？抑或大唐？”

    “非也，非也，真人与我所言尘世，乃无法超脱之物，于伯父而言，伯父之妻、一双儿女，还有诸多亲族，是尘世；所居之所，所用之具，所喜之物，所经之事，是为尘世；而心底所想，悟得而不得践行之道，为是尘世之外。”

    “伯父此言，小女便明了了，即此时伯父与小女，正是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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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源乾煜一时不知当如何回应，想了想，又再次笑了出来，“正是，正是，你我即为尘世，此时要行之事，亦是尘世。”

    他有些感慨，与这样一名未经太多世事、仍存有太多对这世间的希冀和善意的妙龄少女相谈，竟隐约透出了些禅意。

    车驾向前驰行了一段，忽地放慢了速度，源乾煜拉开车帘向外四顾，眼前的景象异常熟悉，这刻意修剪过的道旁草木，还有前后差距甚远的平整道路——怪道车驾忽然减速，若是在这段平路上以方才的那样驭马前行，车速实难控制。

    到了此处，源乾煜便知道距离翠峰山脚下近了，他此时有些不解，明明说过自己居于山中数日的少女，这时竟表现得兴奋异常，像是初次到访一般新奇。

    “早先你言居于山中，怎此时这般表现。”源乾煜问学着自己一起看向车窗外的陆礼昭胞妹。

    “此处莫非通往玄元皇帝庙正门？小女此番偷居于山中道旁小屋，不敢从正门经过，只能自后山小路摸索着上山，与阿兄来过机会，亦自后山上来。”

    源乾煜听罢欲言又止，至山下，让她先走下车驾，自己紧随其后，预备两人沿上山台阶，拾级而上，前往玄元皇帝庙。

    才踏上一级台阶，一阵熟悉的感觉从源乾煜心底冒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久未听到的真人言语，他反复从没有停下脚步的陆礼昭胞妹的举动中判断，这时真人只以隔空传音与他一人相谈。

    不用源乾煜作何言语，心中所想之事已被真人尽数探知，只等真人开口便是。

    “道友别来无恙，此时拾级而上，欲往道观中来，岂是未曾收到贫道发往府中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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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回真人言，源某此番实乃无奈之举，若不将事情缘由探明，吾儿源协想必则难渡此劫；如不当面与真人言明，听得真人开示，实不知事态当如何向下发展。”

    源乾煜情真意切地在心中想着，却迟迟等不到真人的回应，已走去数十级台阶，陆礼昭胞妹更是在前方数丈远处。

    “道友，还是退了罢。”真人在心底传出的言语，并无源乾煜记忆中那般中气十足，如雷贯耳，反倒是显得犹豫不决。

    之中甚至带着些如同内疚，又或是心中发虚之感，但这只是源乾煜久未与丘真人相见而产生的猜测。

    但既都已到翠峰山这一处，他如何肯放弃，只狠狠摇了摇头，在心中开始回想伏身贴于卧榻，浑身长满异骨，痛苦不堪的源协的模样，无论丘真人在之中如何言语，他只反复回想这一件事，直到自己脑中充斥着自己儿子或将因异骨症身亡，而自己不知当如何做的悲痛情感，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盈泪为止。

    身后源伯父的异样，引得走在前的胞妹频频回头，不知发生何事。

    “源伯父！缘何止步不前？”胞妹一声清脆，在翠峰山这一处回荡，这时丘真人才留意到随源乾煜上山的还有这一名少女。

    上山这段路途，源乾煜竟分毫未想有关这名少女之事。

    端坐于道观中的丘真人，忽地想起多年前那对母女，腔中送出一口气，对源乾煜不再横加阻拦。伊岛甫的初唐异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