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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婢 第95节

    他很想说,不会的,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公子,我不想变成这样,到最后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

    裴境的指甲都已经扣到手心,流出了血,可他却完全没有察觉。

    这个问题解决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娶她为妻,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他们两个长相厮守,没有外人的插入,更不存在压在她头上的正妻。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解决方式,裴境根本无法给出这个承诺。

    “而最重要的,公子今日没有来救我,因为你的前程,你的名声,比我更加重要,对不对?”

    裴境无法否认,他不敢再看沈妙贞灼灼的目光:“我没有不想救你,我只是有些纠结……”

    沈妙贞了然,才陷入了绝望和痛苦:“公子,你的世界很大,有你的家族,你的前程,可我只要是你的侍妾一天,世界里就只有你,也唯有你。”

    “我不想这么患得患失,每天战战兢兢的过活。”

    其实,这些世家女子,嫁人后也都是如此,但她们因为身份的不同,跟她这种,什么倚仗都没有的妾完全不同,得不到夫君的爱,还可以管理家中的产业,教育自己的孩子。

    “我对你的好,不足以让你受点委屈,留在我的身边吗?”

    裴境很委屈,也很不理解,他从未对一个姑娘这么好,这么为她考虑过。

    他自觉已经尽了全力。

    沈妙贞笑了,这是个甜蜜中夹杂着苦涩,明媚中又混合了无奈的笑容,笑着笑着,晶莹的泪珠就从她的脸上滑落。

    “有时候我想坚持下去,哪怕是为了报答公子的恩德,可是我好累啊,也好痛苦。”

    “我想歇一歇,再也不过这种生活,公子,你可以放我走吗?”

    她说完,那样期盼着看他,裴境觉得有些冷,心口空落落的,胸闷的好疼好疼,像是有人用锥子再凿刻他的心。

    他无法回答她,更没有办法轻易放手。

    沈妙贞却闭上双眼,人事不知的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120、120

    她没有摔到地上, 落到了盈满雪松香气的怀抱中,裴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除了肿胀的侧脸,另一半边脸也很红, 是发了高烧。

    在这里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她, 他要把她带回去。

    焦急的温齐和江秀雪, 等来的不是两人和好如初, 相携走来,裴境将她横抱着,而沈妙贞人事不知, 躺在他的怀中。

    “你对沈姐姐做了什么?”

    温齐跳了起来, 伸手就要去夺他怀中的沈妙贞。

    裴境往后退了一步,就躲开了他的抢夺, 他现在已经完全清楚,温齐这厮就是抱着对沈妙贞不纯的心思, 要不当初在云州,跟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三天两头的找他。

    还隐晦的问过,他对那些文人换妾是什么想法。

    然而此时, 他实在没那个精力去对付温齐,只是沈妙贞一个, 就让他心烦意乱的想不起别的事了。

    “她发烧了, 我要带她回去。”

    温齐满脸狐疑,挡在他身前, 不让他带人走。

    裴境终于忍不住, 喜怒不形于色完全破功, 对沈妙贞他尚且能温柔的对待,唯恐说重话伤了她,而对别人,就完全没这个顾虑了。

    “我能对她做什么,她是我的女人!”

    温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他也不必再摆出一幅好兄弟的模样。

    “沈姐姐是你的女人,你还应该保护她呢,你怎么没有做到。”

    裴境完全哑火,忍耐着怒火:“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沈姐姐的事,就跟我有关!”

    “她病了,我要把她带回去,在这里她怎么休息的好。”

    “我请的大夫很快就来了,沈姐姐留在这一样能休息的好,若是你把她带走,对她做什么暴力的事怎么办!”

    裴境气的眉头直跳,恨不得立刻跟温齐打一架,如果不是怀里抱着沈妙贞的话。

    还是江秀雪凑了过来,摸了摸沈妙贞的额头,摸了一手滚烫,开口劝架:“两位别在这里置气了,赶紧找个代付给她看看才是正经,小公爷,你对端砚是好意,可不管将来如何,端砚明面上还是裴家的人,您这么拦着实在没道理。”

    “这珍园虽然有屋子,可不常住人,一应的用具都没有,难不成要现准备?小公爷也没法把她带回家去吧?”

    温齐明白,自己此时发难实在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是沈妙贞的谁,但他放不下心。

    “你真的不会欺负她吧。”

    裴境摇摇头,在温齐默默无言的躲开后,大步离开,抱着沈妙贞上马车,又叫空青立刻去寻西京最好的大夫。

    江秀雪也跟他们俩同乘一辆马车,她掏出帕子,给沈妙贞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怎么忽然晕倒了,是受了风寒吗?我今日就不该提这件事,实在不该带她出来玩,还遇上了长乐郡主,本来先是瞧见了你跟那位傅小姐在一起,她就哭了一场,又遭此灾难。”

    “你说什么?她看到了我跟傅如诗?”

    江秀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可不是,我们瞧见你跟那个傅小姐谈笑风生,想要去问你,被她阻止了,她跟我大哭了一场,本就难受着,又遇见长乐郡主那个灾星。”

    “她还有郁症呢。”

    “郁症?”裴境头一次露出呆傻的样子,显然没能明白,她一直都表现得很平和,怎么会得郁症。

    江秀雪抚额:“我的好表哥,你到底对这姑娘上不上心,说你不上心吧,你确实对她不错,不吝啬银钱,把人养的跟大家小姐似的,可要说上心,你怎么连她的身体情况都不清楚,连她心里怎么想的,都不知道?”

    裴境无言以对。

    “我今儿把人请来的时候,看她脸色不好吃不下饭,正巧我夫君有个妾怀孕了,正寻了大夫给把脉,我还寻思着,她是不是也有了身孕,若是真的有了,也好提前计划,谁知大夫一瞧,乃是郁气盈心,这本就是心病,得需心药医,大夫也只是开了些理气的药罢了。”

    裴境垂下头,凝视着她的脸,沈妙贞发着高烧,眉头凝皱,病中痛苦的模样,叫他一阵阵的心痛。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过的这么不开心,以至于都生了心病。”裴境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她似的。

    “我对她不好吗?”

    裴境像是在问江秀雪,也像是在问自己。

    江秀雪想了想,她实在难得看到表哥这样脆弱的模样,一时忘了他的可怕。

    “我觉得,端砚这个姑娘跟别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裴境抬起眼皮,望着江秀雪,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丫头,宠辱不惊,明明出身低,缺银子使,却从来没有对我们这些小姐们的贵重物件露出过羡慕的神情,你说那时候,我作为一个表小姐,来舅舅家里,给她一个小丫鬟也送了礼,那可是个金子累丝的宝石戒子呢,她虽然收下了,却也并没有就此上赶着来巴结我。”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姑娘,眼皮子不浅,是个能成大事的。”

    江秀雪说的的确是,裴境心里也清楚,他送了那么多价值连城的首饰,也没见她戴出去显摆招摇,从来都是一身素净装扮。

    这并不是她故作清高,也许她可能一直觉得,这些都不属于自己。

    “表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宠爱远远没有那么深,而这个姑娘如此与众不同,她想要的,也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呢。”

    裴境垂眸望着沈妙贞,将复杂的心绪掩盖起来。

    “她的确与众不同。”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么不一样,他也不会被吸引,看到了这个姑娘各种的好处。

    回了家,裴境将她从马车里抱下,空青也带着大夫到了,把了脉开了药,还好只是感染了一点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才导致晕倒。

    “这位姑娘心中郁气很重,等醒了可不能再这么憋着,要多多开导。”

    请的这位大夫乃是西京华安堂的圣手,很有名气,空青可是扔下一包银子,直接将人拉上马车抢回来的,就怕误了公子的事。

    “这郁症若是不重视,有疯了的,也有自戕的,反正人会越来越魔怔,公子还是需要多多注意。”

    裴境的睫毛抖动了几下,脸上倒没表现出什么,叫空青包了银子再送走大夫。

    他坐到沈妙贞的身边,凝视着她沉睡过去的脸,久久的,不能回过神来。

    外头天色已晚,江秀雪早就回了谢家,屋内没有点蜡烛。

    裴境像是一座雕像,凝固了一般,就这么坐在黑暗中。

    空青送完大夫,来回话,还以为屋里没人,正要叫生宣等人进来照顾姑娘,冷不防裴境开口说了话,将他吓了一大跳。

    “把蜡烛点上吧。”

    空青诶了一声,点燃的蜡烛送入琉璃灯中,屋里亮起昏黄的暖光,他这才看到,裴境一直坐在床边。

    “公子,您一直都没动吗?要不叫小绿儿来看着姑娘,公子今天在外头奔波一天了,也歇歇吧。”

    裴境没有看他,沉默着,空青更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像一开始,我就没有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女人。”

    “……”

    空青整个人都不自在了,然而他心疼公子,不愿意看到公子因为一个女人,变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您,这端砚姑娘也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啊。”

    裴境轻呵一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许,这种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端砚姑娘,只是太在乎您了,才会吃醋,等她醒来您好好跟她说一说,姑娘是个明白人,会理解您的难处的。”

    “自从我身边有了她之后,我是不是变了很多。”裴境答非所问,居然开始问他这种问题。

    空青张了张嘴,想了想,才道:“奴们都觉得公子变得温和了,也爱笑了。”

    “我觉得,我都不像是自己了,不再是那个冷酷的只有自己目标的我,我的计划,底线,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打破。”

    “可我哪怕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却仍然不能满足她。”

    “这是爱情吗?爱就是让人奋不顾身,想要抛下一切,真是可怕的,像毁灭一样的感情。”

    他并没有等空青回答,更像是在质问着自己。

    “在那一刻,我看到她被长乐郡主欺负,那时候我是真的,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救她,也只要她。”

    “但恢复理智后,我又觉得后悔,痛恨自己不该那么的冲动。”

    “也许她说的对,我应该放她走,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也许没有她在身边,我仍然是以前那个我。”

    她已经成为了他的软肋,成为了他的弱点,这个姑娘让他的感情变成了不可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