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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 第24节

    高个子心安了,又把唇烟凑到了嘴边。

    可在他举步要走时,他听到了从那极度寂静中传来的细细喘息声。

    ——那根本不是奇哥!!

    一股寒意刮着他的头皮狠狠刮了过去。

    高个子觉出不妙,快步向前,猛地挑开了满布鱼腥味的塑料帘子——

    一道从刚才起就埋伏在旁侧的雪白冷锋从下方暴起上撩,狠狠掠过了他的肚腹。

    最后映入高个子眼帘的,是一条和坚固的筒型锁一起被遗弃在地的断臂。

    接下来的一切,他就无须再知晓了。

    在剧烈的晕眩和疼痛中,海宁在愤怒和肾上腺素的支持下,扑向了他的腰包。

    那里印着一枚倒a的血红图纹,旁边是一个红十字,是一个简易的医疗补给包。

    海宁早就盯上它了。

    海宁将三四支针剂掏出,胡乱散在地上,强逼着自己不晕,将一根带着“止血”标识的针剂直接扎向自己血如泉涌的伤口侧面。

    他的妈妈常年卧病,他懂一些基本的急救知识。

    这是给成年雇佣兵使用的快速止血剂。

    15秒内,他的伤口血液流速明显减缓。

    他又掏出拿出明胶止血喷雾,抖着手指,对准自己亲手造成的肢体断面喷了三四下。

    创口处迅速结出一层透明薄膜。

    海宁继续跪伏在地上,机械地为自己打针。

    仿佛氪命一样,海宁不断为自己因为鲜血的大量流失而虚弱的躯体注入虚假的活力。

    在混合了强心针和人造兴奋剂的催化下,海宁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剩余的三肢被注入了充盈的力量。

    带着一个狂乱蹦跳、似乎随时会爆炸的心脏,海宁站了起来,从高个子的腰间取下了一枚小小的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嘴套。

    因为手上沾了血,有点打滑,海宁对了好几次锁孔,才成功解放了自己。

    空荡荡的嘴套落在地上,激出了空旷悠远的金属回声。

    他低低喘着,一心一意地恢复体力。

    在药物的作用下,海宁的听力变得异常敏锐。

    几分钟后,他听到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衣料摩挲粗糙地面的簌簌低响。

    肿眼泡拖着一具流浪少年的尸体,步履轻快,庆幸着自己没走多远,就在垃圾桶边找到了一个身高和宁灼差不多的小孩。

    他愉快地吹着口哨。

    在换气的间隙,他鼻腔里隐约扑来了新鲜的血腥气。

    肿眼泡愣了一瞬,低头看向被自己像个破面袋一样一路拖拽而来的小孩。

    他满脸鲜血,还睁着眼睛,大大的眼白透着诡异的青。

    肿眼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步踏入了废弃工厂的大门。

    浓重的血腥味冲得他栽了一个跟头。

    ……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跟头。

    肿眼泡脸朝下扑倒在了鱼腥浓郁的地面上。

    而下一秒,他就控制不住地打滚嚎啕起来。

    他的左腿膝盖以下被一道斧锋齐齐斩断!

    海宁从门边的阴影中站起。

    因为失去了一条手臂,他走路会不自觉往左偏。

    他不大顺当地走到肿眼泡面前,歪着头,提着斧子的单手微微发抖。

    肿眼泡因为恐惧和剧痛瘫软如泥,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能发出“咿咿”的无意义的哀叫。

    海宁注视着眼睛肿胀、眼神惊恐的男人,梦呓似的把那句话还给了他:“哎,笑一个吧。”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海宁挥下了斧子。

    了结了这里的一切后,海宁拎着大概原本是用来烧自己和爸爸尸体的燃料,把四具尸体拉在一起,一把火点了。

    对那个已死的流浪的孩子来说,没有更体面的处理方式了。

    后续警方的处理,最多也是随便拉走烧掉。

    如果人真有死后世界,海宁盼着他怨气深重、变成厉鬼时,能离仇人近点。

    在火舌慢慢吞吃掉半间厂房时,海宁在外面的高草丛边坐下,乖乖地等着爸爸来。

    药物让海宁的伤口酥麻作痒,但好在不痛。

    他认真地想,爸爸一会儿来的时候,会不会被自己的样子吓到。

    可现在又没有别的衣服可换。

    他专心致志地琢磨这件事,想得直发呆。

    五分钟后,他看到了一辆破旧的车带着滚滚尘埃而来。

    他有点开心,撑着身体站起身来,又担心自己走到明亮地带,会在第一眼吓到爸爸,只好尽量避着火光、踩着阴影走。

    在那辆车停稳后,翻卷不息的尘烟也平息了下来。

    海宁的步子再也迈不开了。

    这辆车,他认得。

    从驾驶座上蹦下一个陌生的男人来。

    他踱了两步,中气十足地大骂:“操,手脚太麻利了吧?!人我还没拉来呢。”

    海宁僵硬在了原地。

    寒浸浸的阴影,将他的心神一口吞没了进去。

    是他错了。

    他明明知道车上有五个人。

    一个指挥者,三个雇佣兵……

    ……还有一个司机。

    他竟然忽略了那个司机,也可能是雇佣兵。

    父亲不是非要拉到终点才杀不可的。

    一个容易心慌意乱的小男人,一个格斗考核常年吊车尾的平庸警察,交给专业的杀手,等一个红绿灯的功夫就可以处理掉了。

    ……

    司机以为他的同伴没走远,便举步走向了火场一侧:“奇哥?!隆尼!人呢?哪儿呢?”

    当他的身影被工厂彼端的阴影吞没时,海宁冲向了车子。

    他祈愿着该发生的不要发生。

    然后,他看到了爸爸。

    他躺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他的喉咙被精准地割断了,整个人泡在了血里,身下汽车靠垫都被浸透了。

    为了让他看起来像是被悍匪杀死的,他的面颊被零零碎碎地砍了七八下。

    “爸爸啊。”

    海宁踮着脚,趴在窗边轻声地叫,像是怕惊扰了男人的好梦:“……爸爸。”

    一切都不该发生的。

    如果不是他随口的一句话,提醒了爸爸关于“酒神世界”的异常,那个抢劫“酒神世界”的青少年,一定会被认定是意外死亡。

    那么,今天的现在,他们应该吃完了晚饭吧。

    妈妈身体不好,会早早睡着。

    而他会把哭泣的弟弟抱上天台,穿行在霓虹间,轻声唱着摇篮曲,等着接下夜班的爸爸回来。

    海宁机械地想着这一切时,已经平静地躲到了车底。

    他手里攥着一把从肿眼泡那里缴获的粒子切割匕首,任由熊熊愤怒和仇恨煎熬着自己的思想和身体。

    可他一动不动。

    连他都讶异,自己居然能这样平静地躲藏起来。

    一双脚由远至近。

    司机显然是没有找到同伴的去向。

    所以他暂时放弃了搜寻,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要把爸爸拖下来,把他投入那堆烈火中去。

    偷袭这种事情做熟了,一点不难。

    粒子切割匕首像是切割热奶酪一样,把他的脚背钉穿时,海宁手执割断的汽车油管,趁他动弹不得时,喷了他一脸一身。

    在司机一脸错愕兼骇然时,海宁掷出了从一枚精致的银色打火机。

    这是他从酷爱烟草的高个子手里逃出来的。

    火舌呼喇一声蹿起来的时候,灼灼映亮了半个天空。

    这让海宁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首课本上的诗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

    海宁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个痛苦奔走的火人一会儿,进入了货车驾驶座,想把车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