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常委会上的对峙
“煤矿安全生产不是一串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命和家庭。没有深入研究就轻易做出这种表态，你们这是不负责任！” “我江云皓，不接受这次表决结果！” 鲁东省，宁台市，黎城县。 县委会议室里，一场关于县煤矿产业安全生产的表决终于进行到尾声。 新上任的县委副书记、代县长江云皓却在这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满脸愤慨的站了起来。 江云皓的动作，把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县委书记赵国海也是被惊得愣在了当场，脸憋得通红。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江云皓，你敢质疑常委会的表决结果，你还是一个党员吗，还知道组织纪律性吗？” 赵国海激动地指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年轻人。 只见此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年纪虽不大，但炯炯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寒光，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感。 面对一把手的指摘，江云皓一脸无畏。 “组织纪律性，也不能凌驾于事实之上。我会向市委坦陈今天会议的结果和我个人的观点。如果常委会错误的表决不能得到拨乱反正，我会向县人大辞去我代理县长的职务……” 江云皓是一个月前，刚刚从部队转业地方的。 还不满二十八岁的正团级，转业之后没有降半级使用，而是直接就任一县之长，委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然而对大家的羡慕，江云皓却没有丝毫自矜。 原因很简单：自己上任的这黎城县，实在是一言难尽。 仅上任一个月，江云皓就陆续发现了不少问题。 尤其是县里引以为傲的煤矿产业，更是问题多多。 一些没有资质的黑煤矿，可说是层出不穷。 这方面，政府的监管绝对有很大问题。 上周，江云皓亲自下去了一趟，去县里煤矿产业最发达的中荆镇考察了一番。 考察的结果，触目惊心。 几乎所到的每一个煤矿，安全问题都十分突出——包括有限的几个够资质的大煤矿。 考察过后，江云皓第一时间找到了县委书记赵国海，要求召开了今天这个常委会。 今天的会议开始之后，江云皓第一个发了言，就黎城县煤矿生产安全的问题阐述了自己的意见。 按照江云皓的要求，每一个煤矿生产单位，都必须落实安全监管人员，要责任到人。 全县每一家煤矿，都要关停整顿，直到他们达到县政府安全生产的要求为止。 对江云皓提出的这些要求，县委书记赵国海嗤之以鼻。 黎城县是宁台市的资源重镇，这些年的经济发展几乎全靠煤矿产业拉着。 保护好煤矿产业，等于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否则的话，就可能回到二十年前，县里公职人员发不出工资的窘状。 这种情况之下，历任县委班子对煤矿产业自然是重视又重视。 每一个新煤窑的开采，都被看作是班子的政绩。 安全上，自然是能过得去就行。 尤其是一些小煤窑，开发商本来就没几个钱。 这要是在安全生产上对他们提过高的要求，肯定把人都吓跑了。 等这些开发商都去了其他兄弟县市办厂，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江云皓今天提请召开这个县委常委会，其实赵国海是很不以为然的。 不过对方毕竟是代县长、二把手，是有资格提出召开常委会建议的。 在赵国海看来，自己同意召开常委会，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在煤矿安全生产的问题上，对方应该也知道稍微退一步，大家面上都好看。 谁知道，这江云皓竟然这么不懂事，竟然要一杆子将县里的支柱产业给自废武功，这赵国海能忍得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煤炭行业，本来就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一年到头不出事故那才叫怪事。 哪个煤矿产地每年不发生安全事故？又有哪家煤矿企业每年不死人的？ 在赵国海看来，自己担任县委书记的这六七年中，县内煤炭行业的安全性一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对比省内其他几个矿业资源县，几乎都发生过十人以上的重大安全事故。 甚至某个临近县市，还发生过三十人以上的特大安全事故。 而黎城县这几年最大的一次事故，也只是死伤三人以内，堪堪达到较大安全事故级别。 既保证了县里的GDP增长速度，对煤矿产业的安全管理上也挑不出太大毛病。 从这一点来说，赵国海觉得自己这个县委书记把控还是很不错的。 质疑县里煤矿企业的安全问题，就是质疑自己这个县委书记当的有问题！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常委会开始之后，副县长、代县长江云皓就抛出了一个大雷，要求关停县内所有煤矿企业进行全面整顿。 新任县长的理由很充分，上周他亲自去下面的煤矿实地考察过，发现了诸多安全隐患和问题。 全面整顿，是势在必行。 代县长说完之后，会场沉寂了好一会儿。 见大家都不说话，赵国海就有些不满意。 他点起一根烟，开始点名。 “许书记，你既是县委副书记，又是分管副县长，你先来说说你的看法。” 许国宏，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 “我不同意江县长的看法。” 许副书记沉声说道，“中荆镇一些小煤矿生产有不规范的地方，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县委县政府，也一直在督促整改。” “但关停县内所有煤矿企业，进行全面停业整顿，我觉得矫枉过正了……” 许副书记的意见表达之后，赵国海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些。 他身边江云皓，则是眉头一蹙。 之前自己去下面煤矿实地考察的时候，就邀请过这位副手一起，结果被对方以抽不开身为由拒绝了。 本来江云皓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位许副书记同时兼着县委、政府两个重要职务，工作忙也是可以理解。 可没想到，自己拿出县里煤矿安全生产隐患的事实根据之后，对方竟然还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通常来说，常务副县长属于县政府的二号人物，是县长的重要臂助。 现在常务副县长首先站出来反对，自己的这个提案怕是阻力很大。 目光在许副书记身上停留片刻，江云皓心中大概有了谱——看来许副书记和赵国海走得应该很近。 其实也不奇怪，自己没来之前，许副书记可是最有希望晋升县长的常委。 甚至很有可能，上级组织部门征询赵国海意见的时候，他都是投的赞成票。 现在自己空降过来，无形中阻了许国宏的路，他心里没意见反倒奇怪了。 许国宏发言之后，赵国海显然不太满意。 转头又问了问另外两个副书记和几个常委的意见，基本都是不赞同停产停工的多。 听了他们的发言，赵国海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轻松。 “县长，大家的意见你也看到了吧？” 赵国海看向江云皓，“煤矿安全生产问题，确实值得我们重视，这方面我是赞同县长你意见的。不过，是不是要全部关停县里所有煤矿来进行整改，这个有待商榷……” 这番话说出来，也等于是赵国海这个一把手表明了态度。 煤矿整改，不一定要关停嘛。 你江云皓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闹腾着要关停县里所有煤矿？ 你当这是在部队的时候，你这个团长可以说一不二呢？ 地方上和部队，那是两码事。 赵国海在黎城县经营多年，从县长任上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这八年时间，和他搭班子的已经换了三人，可他这个县委书记依旧是是纹丝不动。 拿捏你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县长，赵国海还是很有底气的。 赵国海眼神中的轻视之色虽然一闪而逝，但江云皓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甚至赵书记对于关停煤矿企业的态度，以及自己提出关停煤矿企业的后果，他也一早猜到了。 但作为军人出身，江云皓深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 县里的煤矿产业安全隐患这么大，如果说自己为了所谓的班子团结，就将这事儿按着，那根本对不起自己曾经穿着的一袭军装。 就在江云皓准备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国海书记，我想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