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
(一) 第十七天的午夜时候,纪陌终于等到那头优美漂亮的白虎醒了过来。 那白虎身形足足快两尺高,是以当牠醒过来后矫捷地向后一个蹬跃,疾速远离纪陌的同时亦将这本就不甚宽敞的洞穴生生掩住外头的落暮,霎时间,阴暗潮湿的环境中便只馀那盏让纪陌提前在入夜前点起的灯。 在忽明忽暗的空间内与那头白虎对峙长达数多分鐘,却丝毫不见对方放下那自睁眼便凛然竖起的浓厚杀机,纪陌淡然望向牠漂亮得近似矢车菊兰的清澈双瞳,尔后似是耐心告罄般地,道:「……你打算就这样撑着,然后等血放乾吗?」 语落,白虎仍闻风不动,任凭看来绝顶漂亮柔顺的皮毛上头因动作太大而撕开的伤口逐渐浸染出片片鲜血,牠只是张开虎口,在思绪尚是混乱的情况下本能似地想要大吼来驱逐陌生因素,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然而也不知道到底为甚么,面对着眼前那淡然至极的少年,那头白虎却迟迟也没能吼出个一声半点来,于是见着对方眉眼间完全没有丝毫敌意的淡漠与悠然,末了牠也只是闭起虎口,继续维持着毛发直竖的状态,澈透的虎眸瞬亦不瞬地盯着纪陌瞧。 见状,纪陌微蹙起眉,不管牠放出的那更强烈的敌意,他边步步走近,边道:「别让我这十几天的治疗都白来了,快躺下。」 「……你的精神力还很混乱,是不是还记不清事?头痛得很?过来,我能帮你。」 白虎不动。 而纪陌见对方并不理睬他,却是鼻腔重重哼了一声,登时沉了几分神色,又道:「你这样下去会失血过多的,知道不?闹什么脾气,啊?」 逕自走近白虎,淡漠俊秀的少年便在牠作势要攻击前伸手一探,霎时一股柔软温暖的精神系异能铺天盖地地将白虎全身包裹住,那些个向外涌泛的血珠一时消失无踪,而白虎身上因激动而扯开的皮开肉绽也全数恢復如初,似是未曾有过任何伤口。 除却将伤口治癒之外,纪陌的精神力更是起了舒缓疏理的效果,是以等到他将精神力收回之后,便只瞧那隻身形庞大的白虎早退去了所有杀意,思绪回復清晰的牠终究认清了是眼前之人救了自己,更毫不嫌弃地在这荒林偏野中照顾了牠十几个日夜…… 一时间,白虎优雅从容地举步向前,尔后停在纪陌面前,昂起漂亮的颈项望向他,数秒过后,又镇定自若地在他修长笔直的腿旁伏下身躯,将人环绕于他贴于地面的前后足之间,然后状似满意地敛起了那双蓝瞳。 「……」纪陌最后先是踏了出去将不远处置于毛毯上的一本厚书拎至手中,尔后走回来到白虎足腿圈起的空间内就地坐下,他侧过身子靠上对方温热坚实的身躯,又伸手摸了摸他白中带黑、又走着兽形花纹的柔软皮毛,最后在那白虎一动不动望着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和牠四目相对。 邃黑如墨的桃花眼上挑几分,纪陌淡然望着牠,最后脣角驀地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淡然笑意,道:「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了。」 「纪陌。」指了指自己,一时间,少年显得清润又漂亮,「知道了么?白白。」 (二) 自从那日白虎醒来过后,等到纪陌也确定了牠身上那曾经皮开肉绽的伤口与有些折损的异能全数痊癒,便开始早晚去到哪都带上了这异能高到让他甚至无法探测的罕见异兽的日子。 美其名让牠多活筋动骨,大病完癒后便别失了身体的锻鍊,实而不过是走出了那两尺多高的洞穴后,有了那头白虎在,这一片绿野荒林中基本上便不再会有飞禽鸟兽对他不着眼的发出攻击。 到底是在一个未开化的境地,弱肉强食与物竞天择仍是牢不可破的生存法则。因此纪陌乐得如此,成天拎着白虎在荒林中探索,再不惧怕其他异兽的侵扰,而能稳妥地于三餐之前设陷引出些娇小瘦弱的异兽、又或任凭随着日子逐渐过去,越发喜爱缠着他的白虎用一身矫健及强大去猎取几顿丰盛的饭食。 至若平素懒得走远去深入这似是广袤无际的星球时,纪陌便会和白虎待在洞穴中窝上整日,心血来潮了便用精神力替白虎舒缓情绪、又或陪他谈些无关紧要话语──却从不与他自身有关,多数是目前他接触过的异兽种类又或花草形态什么的;而更多时候,纪陌只是一贯淡漠地翻阅着那几本早让他看过无数遍的厚书,边重覆咀嚼着书上的字句边用另隻空馀的手下意识抚摸着白虎的毛发。 且随着一天天日夜走得飞快,那打初始清冷至极的少年大多数时候便也都是窝在白虎的前后足间靠着牠的身体睡了过去,全然放松在那他认定了自己救下所有权便归他的白虎怀中,偶尔伸手揽上对方,毫无知觉地将自己摊平于对方面前。 而白虎亦几乎是寸步不离纪陌,时不时便将他圈于身旁,亦或温柔小心地用头蹭蹭他的腿腹、他的胸口、他的面颊。尤其是在纪陌睡去过后,亦或他佇立于白虎身前而未有回望的时候,白虎的兽瞳总显得格外清亮与温柔。 一年的时光就是这样过去的,星球上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不无趣。 纪陌这样鲜少有感情波动的人,也确实觉得满意得很。 他十三岁被双亲丢来这位于边缘、早让帝国捨弃的垃圾星球凯札拉后,五年过去,他从当初异能方觉醒、精神力最为暴动不稳的难驯状态中跌跌撞撞,凭藉着极少的物资与运气刻苦地碎牙吞血地在这星球上生存了下来,替自己寻了一处安全的洞穴,习得如何与不同的异兽们打交道,偶时瞧瞧当年随自己被一同扔下的包袋里的书籍,觉着日子过得无趣也漫长。 五年间,纪陌能感受到自己的异能日益庞大与充沛,基本上也清楚他的能力十有八九便是那传闻间仅次于帝级的、放眼帝国不出五位的十级治疗系。毕竟早在十三岁觉醒结束后,他本能地便晓得了自己天赋所带来的异能约莫有八级之高,在一眾平均四、五级的素质间煞是出类拔萃…… 可谁料想的到呢,他总淡然地勾起笑意,本该是帝国之力的他,却在能力甦醒几天后,一次常态性的昏睡间,让他那见识浅薄、平时也对他呼来唤去、打骂有之的普通人双亲假他人之手,扔来了这垃圾星球自生自灭。 他们不晓得他是兽型的治疗系异能者,只认定这父母本就双亡、一次罹难下让他们捡来的养子在数天没日没夜的高热后,成了怪物。而他们的世家名声远播整个特图拉星球,又如何能让这样的丑闻扫了他们的面子? 随而,纪陌的遭弃似乎便也成了理所当然。 在那漫长的五年间,纪陌也想,到底特图拉星球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兽型异能者,倒没什么好牵掛或憎恨那些个不甚要紧之人,他生性本就凉薄,也不曾与那些人有过甚么情感,更没什么雄心壮志,因此于他而言,究竟要在哪里生存,差异实而也没那样的大。 只是他偶尔仍是觉着,一个人在这满目无法化作人形的纯粹异兽前,到底索然无味了些──直到那日,他意外在採集莓果时,瞧见了鲜血遍体、满身深可见骨的伤痕的一头漂亮白虎,正奄奄一息地昏厥于山谷底处,而对方那带着明显杀意的异能,却显着地随着牠失血渐多而逐渐减弱。 那时纪陌便想,就是牠了。 他不会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