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9章

    朱子安的想法其实有些杞人忧天，大明统治区无论是地域面积、人口规模、产业种类、社会状况，复杂程度都要远胜朝鲜国。而海汉要作为新统治者接手大明的遗产，其难度远比控制朝鲜更大，不宜使用南北分治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来达成目的，海汉也并未打算将对付朝鲜的方案沿用至在大明这边。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过于敏感，朱子安不会多嘴提问，石成武当然也不可能主动和他展开探讨。二人交流的重点，依然还是很默契地集中在朝鲜国身上。

    其实朱子安在此之前几乎从未关心过朝鲜国这个邻居，但杭州科举结束后这段时间，他所接触到关于朝鲜的信息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这些年的总和。而其中的大部分信息，他过去都未曾在朝廷下发的邸报上读到过，可以说是眼界大开。

    虽然到目前为止，朱子安与朝鲜国的接触程度，仅仅只是登上过济州岛这块隶属朝鲜的海外飞地，甚至尚未真正踏上朝鲜国本土，但他相信就算是大明朝廷负责外事的鸿胪寺卿亲至，对朝鲜的了解程度也未必能胜过自己。

    过去的两百年间，大明只将朝鲜视作接受自己庇护的藩属国，却没有像海汉这样去深度控制这个国家。朱子安原本也不明白海汉为何要这样做，但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之后，他才明白海汉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经济利益。

    盐、铁、煤、海运……海汉目前掌控着这些朝鲜国的命脉产业，意味着朝鲜是在源源不断地将本国的产出送入海汉口袋中。这样的朝鲜国与其说是海汉的盟友，倒不如说是给海汉干活的长工更为合适。

    朱子安很难想像，每年由朝鲜流入海汉的财富会有多少，如果当年大明也能像这样掌控朝鲜，那么凭借藩属国输出的资源，是否能够助力大明度过难关？

    不过仔细想想，这当然并不现实，因为彼时的大明和朝鲜都陷入了困境，两国就算绑在一起，也打不过满清或海汉的其中之一。而且大明根本不具备和海汉同等的开发和利用资源的能力，即便那时把整个朝鲜半岛都并入大明，恐怕最终结果也还是一样。

    两天之后，联合舰队便抵达了汉江口附近的江华岛。相较于孤悬海外的济州岛，这里的历史可就丰富多了。因为此地距离汉城仅有百里之遥，所以这里的历史也就不免与朝鲜历代统治者有着诸多瓜葛。

    从十六世纪开始，江华岛成为了流放王公大臣的指定地点，被宫廷政变推翻的燕山君、光海君，都曾被流放至此。

    1627年发生的丁卯胡乱中，后金军一路长驱直入打到汉城附近，朝鲜军队无力抵抗，国王李倧率文武百官和王室家眷逃到江华岛避难，最后在这里与后金签订城下之盟。

    在那之后，朝鲜王室也顺水推舟，索性将江华岛提升等级，作为王朝的陪都之一，并在岛上修建了行宫和各种生活设施，以防万一再有战乱发生，王室人员在岛上避难期间不至于太窘迫。

    当然了，如今有海汉在北边驻军，北方的恶邻也不会再有机会兵犯汉城了，所以江华岛的避难功能应该是用不上了，最近这些年也就只是单纯地作为一处行宫存在。

    为了表示对朝鲜国的尊重，联合舰队没有直接驶入汉江，而是会在江华岛逗留两日以作休整。这样朝鲜人也有充分的时间将消息送到汉城，让国王对将要造访汉城的这支舰队有所准备。

    因为是陪都的关系，江华岛比普通的“府”还要高一级，被称之为江华留守府，地方长官官职为留守，正二品的高官，与六曹判书同级别，甚至比大司宪、大司谏还高了半阶。

    级别高、工作少、经费足，而且一年到头都未必需要跟上司面对面打交道，这绝对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而现任留守金尚久，便是国王李凒的亲信之一。

    金尚久早年间曾任朝鲜驻舟山使馆的外交官，当时李凒到三亚留学的安排，也有他在其间穿针引线的功劳。后来李凒回国，金尚久自然也就成了世子的拥趸。

    李凒登基之后，感念金尚久当年提供的帮助，便让他外放去做了地方官，一路从郡守、牧使、府尹爬上来，前几年江华岛这边的老留守告老还乡，李凒就安排金尚久顶了这个缺。

    因为以前的工作关系，金尚久与石迪文、王汤姆等海汉高官都有些交情，所以此次石成武、王安国等人率舰队到访，对他而言就是故人之子，这份交情自然是要攀的。

    金尚久亲自到港口迎接石成武一行，然后便是例行的设宴款待活动，在席间追忆一下当年与石成武等人父辈的交往经历，顺便也就拉拢了距离。

    翌日，金尚久安排了他们去参观本地的王室行宫，。朱子安作为使团成员也是一同随行。

    朱子安作为大明皇室的子弟，自然不免对朝鲜国的王室行宫充满好奇，但真正看到实物之后，却不免大失所望。这所谓的行宫不过就是几栋小房子而已，比起他在紫禁城中见过的那些宫殿真是天差地别，就算比起毁于战火之前的德王府，也有不小的差距。

    这些朝式宫殿多为木制构造，观其形制倒是与中式建筑一脉相承，但这些房屋结构单薄，却都顶着个不成比例的巨大屋顶，看起来显得头重脚轻。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石成武问他对这里观感如何。朱子安见金尚久不在近旁，这才应道：“卑职曾听说朝鲜这边的宫殿都是仿造中原，但今日看到实物却不是那么回事，想必朝鲜人当初只学了个皮毛，这宫殿空有其型，却无其神，如小儿穿大衣，着实有些滑稽。”

    旁边白乐童笑着应道：“朝鲜乃是中原王朝的属国，按照惯例，这属国的宫殿不可比主国的宫殿高大，所以只能建得矮小一些。但为了能看起来气派一点，就修个大屋顶，这样也能跟普通的民宅区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