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何霜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冲着自己来,或许她是误闯了什么禁地,亦或是犯了什么当地的忌讳,她不知道,她也不敢动,总觉得当下应该以不变应万变。 在这时,她头一个想到的,是找徐元礼。 像是听到她心声似的,人群密集处的后方缓缓走出一个人,白色棉麻质地的背心,蓝色的短裤,月光下修长挺拔的身影,他刚用一块白色方巾擦完手,向何霜走来时,他顺手将方巾丢在地上一个大圆盆里。 等他走得更近了,阴影几乎要笼罩自己,何霜立刻一屁股弹起来,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不该进来?你们也没人告诉我不可以进来啊——” 何霜话没说完,就被胳膊上突来的一股大力带离了原来的位置。 结果徐元礼竟然还拉着她往人群走。 “别说话。”他说。 何霜瞬间闭嘴。 院子里的人群并不像何霜想象的那样在意自己,当何霜被徐元礼带回队伍最后排,人群中高大的孩子父亲便朗声说:“感谢月神,保我一家平安。” 话毕,父亲抱着才刚出世的孩子一咯噔就跪在了地上。随着父亲的跪礼,院中其他人也一同跪下,咿咿呀呀、异口同声地说些何霜听不懂的话。 这显然是某种当地的仪式,何霜识趣地没有打扰,还有模有样地学习其他人的动作,向月亮拜了三拜。 仪式完成,何霜又被挤去一边。 先是生孩子的人家依次把徐元礼家人逐一致谢了一遍——也是在这个环节,何霜认出徐元礼的家人,威严的母亲、面色反而格外温和的父亲,一家人气质各异,在一起又分外和谐。接着,生孩子的人家用一张双人抬的竹床将孕妇抬了回去。那孕妇产后的模样丝毫不显得虚弱,走之前还中气十足地对徐元礼的母亲说:“明天都要来啊。” 孕妇一家离开,院子并没有马上空下来。何霜注意到,除去徐家人,还剩四个外人,都是看上去很健硕的中老年女性,孕妇刚走,她们就又忙着收拾起来,一会儿就一人抱着一盆衣物布料之类的东西走了。 告别时,她们都会很恭敬和徐母交握完双手才离开。 一家人终于忙完,夜的宁静重回这个院子,他们这才注意到角落花盆边站着的人。 “嗨。”面对一家四口的注目礼,何霜交出平生最热情的打招呼方式。 “这位是?”笑容温和的徐父率先提问道。 “桃林捡来的。”徐元礼说。 “桃林?是咱们镇上的人吗?” “不是,”徐元礼看向何霜,“是那边来的。” 这话过后,徐家另三口人一致变了脸色。 四下寂静了十几秒。 “姑娘吃过晚饭了吗?”终是威严的徐母打破了这寂静。 “没有。”何霜想也不想地说,她不问还好,一问何霜当即腹中打鼓。 “一起吃饭吧。” “好——打扰了。”何霜换了个入乡随俗的语气道。 在这个院子里,何霜唯一熟悉且信任的人是徐元礼,所以,她片刻不离地跟着他。 对此,徐元礼倒没多大意见,就是他弟弟徐元青,看何霜的目光多少带些敌意。何霜要跟着徐元礼进室内,被徐元青一臂挡住。 “母亲看诊之处,你不能进来。” 何霜辩论功力绝佳,本欲和他辩驳几句,察觉到徐父和徐母都在不远的地方观察自己,她非常清楚这间院里谁当家,出于不想给长辈带去坏印象的心理,只好扮柔弱道:“好的。” 徐元礼回头看了她一眼。 晚饭设在院子中央,一张黑漆的圆桌,桌上架起一根白色的蜡烛,为了防止夜风吹灭蜡烛,徐元礼细心地给它罩上一只精致细密的竹编灯罩。 菜是徐父和徐母一起端上桌的,简简单单四菜一汤,菜是煎的南瓜、油渣炒青菜、煎得金黄的豆腐和一条蒸鱼,汤是鸡蛋汤,上面洒了葱花点缀。 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菜色。 然而这顿饭却是何霜最近至少五年来,第一次晚上吃两碗米饭,她无法形容是哪一道菜做得特别下饭,或许她只是饿了,直到碗底见空,徐父神情温和地问她:“还要加饭吗?” 何霜陡然发现自己居然吃了这么多。 收拾碗筷的工作属于徐家两兄弟,何霜饭后犯困,默默跟在他俩身后,随同他们一起端了木盆去河边。 “哥,那边是哪边啊?”徐元青问。 “什么那边?” “你说她是那边来的,就那边啊。” “你去问父亲,他知道更多。” “父亲要是肯告诉我,我不早就问了吗?” “那你猜父亲不肯告诉你,原因是什么?” “你们大人不都是一套说辞吗?跟先生说的一样,世间事,少知为妙。” “先生学问高深,他说的对。” “先生还说你和元春姐应当早些谈婚论嫁,他说的对。” “大人的事,你也少知为妙。” “大人说话总是自相矛盾,我们进学求学,难道不是为了知道更多吗?为什么到你们大人这里,都是少知为妙?”徐元青越说越不服气,陶瓷做的精致蓝边碗都被他大力放在地上。 何霜看这兄弟俩聊天全不把她当外人,到这时,忍不住帮腔道:“所以大人说的话都是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