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书院 - 玄幻小说 - 譬如朝露在线阅读 - 第154章

第154章

    ——“骗人,明明没有的。”

    ——“你看那扇窗户。”

    那时的秦思意顺着外祖父的指向朝花窗上看,漂亮的玻璃窗格之间,确实有被流水变成蝴蝶的摇曳色彩。

    他停下来,时光便在过去和现在不断轮转。

    蝴蝶被暴雨浇湿,消散在窗外的狂风里,剩下单调且灰败的底色,变成与回忆无关的千篇一律。

    李卓宇应当是听见了秦思意下楼的声音。

    后者在餐厅门口甫一出现,他便已然抬着头叫住了仅仅只是经过的少年。

    “不吃早饭吗?”

    秦思意的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给出回应。

    他继续向前走,从冷硬的门框后离开,听见那声音又提醒到:“外面还在下雨。”

    佣人们对秦思意脸上的伤视若无睹,哪怕是从前留下来的老人,也更在乎李卓宇的反应。

    没有什么来路不明,谁是这座宅子将来的主人,谁就是应当被用心对待的大少爷。

    还是有人替秦思意开了门,站在一旁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司机。

    秦思意摇了摇头,撑起伞,一个人走进了覆遍江城的暴雨。

    他听见李卓宇在身后说话,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问他要不要去栖江,可等他反应过来,脚步却已然走远了。

    去不去看母亲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离开这里,才是秦思意心中的最优先的选项。

    庭院中央的喷泉因为天气关掉了,水流却还是因为暴雨汩汩从大理石的边缘落下。

    李卓宇看着秦思意在一旁停下了脚步,站在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站过的地方,稍停顿了一会儿,莫名回过身,望向了灯火通明的室内。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后者倏地移走视线,又把伞握紧了些,双手抓着,奋力从庭院里奔了出去。

    李卓宇满意地目送对方离开,瓢泼大雨之下,秦思意似乎要比曾经的自己更加狼狈与可怜。

    ——

    虽然位于市区,但秦家老宅所处的位置并不常有车辆经过。

    秦思意想打车,站在台风天的围墙下,眼看着屏幕上的时间一秒接着一秒跳过去,到底也没有司机在这种时候绕路来接他发出的订单。

    他打着伞往平日里人多的地方走,从满是梧桐的巷口拐出去,再走过两条斑马线,这才在对面看见了几家亮起灯的街铺。

    去林嘉时家要绕很远的路,老宅在江城的东面,背靠着市中心被保留的山脉,另一侧则是连着景区的成片的湖。

    边上的长椅被雨淋湿了,秦思意等得太累,只好半倚在靠背上,用腿挨着硌人的木条,试图在这样的天气下保留一点体力。

    【秦思意】:江城的雨下得好大。

    他跟着拍了一张照片发出去,镜头挂了雨水,将肉眼看见的画面变成了模糊的、起伏不平的虚影。

    钟情不算外放的性格注定了一旦脱离接触,两人的关系就会变得被动。

    秦思意渐渐从输出情感的一方转变,开始试图向钟情索取,矛盾地保留最后一点矜持,怎么都不敢表现得过于直白。

    如果让钟情评价,他会说对方像一只小猫,明明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该怎样去黏人,可到了应当行动的前一秒,秦思意就会毫不意外地退缩,变回印象中的优柔。

    都灵正值深夜,屏幕发出的光亮撕裂了被厚重织物遮出的黑暗,蓦地传入梦境,将原本沉睡着的钟情唤醒。

    他打开信息,最后一条是一张拍在路灯下的照片。

    灯光将秦思意的影子拖得很长,显出瘦削与伶仃,他站在一个水洼旁,雨珠在上面砸出涟漪,一圈圈泛开,将那张脸揉得根本无法叫人看清。

    钟情坐起来,打开灯,很认真地回复对方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反复点击,最后拼凑出的,却是无甚新意的一句。

    【钟情】: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秦思意看着即刻得到了回应的消息,心脏不由揪起来,说不好是悸动还是酸涩地在那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思意】:嗯,打算去看一下嘉时。

    聊天框上方那一行正在输入在这句话后变成了钟情简洁的姓名,秦思意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其实也像一个隐秘的心事。

    他等了很久,久到司机终于绕过了山脚,甚至他也关上了车门,可钟情的回复就只停在了前一句,突兀得像是在点下发送之后睡着了。

    秦思意只好顺着这样的思路安慰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为对方做出完美的开脱。

    他看不见钟情骤然冷淡的神色,听不见对方无心说出的诅咒,感受不到那些欣喜与失落。

    他只猜测钟情大约是累了,在都灵晴好的夜色中遇见了一个很好的梦。

    漫无边际的联想在雨声中消磨掉足够的时间,秦思意再抬起头,汽车便已然驶入了前一天来过的老旧的小区。

    路边的香樟树应当有些年头了,数根破开花坛,蛮横地拦在了本就不宽的路旁。

    司机放缓了车速,往积水的另一侧看了一眼,继而回过头,不太好意思地询问到:“这里停可以吗?前面不好开过去了。”

    秦思意同对方一道往窗外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轻声地说了句:“好。”

    他在那株老树边上下车,撑开伞,一脚踩进了根系间的泥洼里,棕黄的污水渗透鞋袜,变成一种冰凉黏腻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