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孟妍在那边叹气:“你别管那么多。” 喻遐语塞,两母子隔着几千公里相互沉默良久,孟妍先开了口:“喻遐,妈妈知道你想商量什么,这个事跟你没关系,让妈妈自己处理行不行?” 喻遐握着手机,几个呼吸后他黯然地说:“好。” “乖。”孟妍温柔地哄他,“路上注意安全,钱不够了就跟我说……我先去照顾你爸了,到东河,我去接你。” “不用,坐公交回去比较方便。”喻遐声音含混。 孟妍“啊”了声,随后像找不到任何话题敷衍了几句先一步挂掉电话。听着那头的忙音,喻遐觉得自己差不多明白了。 好像写着答案的卷子在他面前折了一个角,而他不敢翻开。 第八章 缅桂花 喻遐意料之中的一晚上没睡好,青旅房间的沉闷气氛尚在其次,他着实被孟家姐妹接连的两个电话弄得心烦意乱。 慌张之余倒有一点释怀,仿佛说不清楚的即将尘埃落定的安定感,这件事倘若非要有一个结果,喻遐宁可是快刀斩乱麻。他能理解孟妍的所有决定,哪怕最坏的结果,即便他现在无法接受,喻遐也自虐般地提前为未来做好预案。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好算坏,总爱提前透支焦虑,搞得心室永远修修补补。 翌日喻遐只简单地发了个信息给蒲子柳道别,除此之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先一步离开临水镇。他的行李很少,旧书包往二手登山包里一塞,就没了。 这趟回乡之旅充满波折,换乘多种交通工具,从临水镇破破烂烂的大巴车开始,最后一种是到他家门口的139路公交车。 临水到最近的建洲县城只有40公里,大巴是随叫随停有座就上的,在最热闹的东街口设一个月台就算车站,挂了牌,写着“滚动发车”。 喻遐到的时候刚好最早的一班车滑走了,他顺势靠在站台旁边等。 他还没见过清晨的临水镇,待了几天,早起都只匆忙地在青旅最近的早餐店吃一碗草芽米线,然后就坐包车前往行程上的地点。现在等在这儿,雨后,晨雾还没完全散开,蓝天和阳光却已经一起透亮,嘈杂乡音,热腾腾的南方烟火。 临水镇多鲜花,喻遐等待中不时看见人们抱着大束鲜花经过,男女老少都有,花可能是观赏的,可能用来入菜、入药。 又目送走一大捧随处可见的粉玫瑰后,光明的橙色蓦然闯入视野,亮得喻遐一愣。 他还没见过橙色百合花。 而下一秒,熟悉的面孔从百合花后出现,慵懒气质,冷漠眼睛。 “早啊。”姜换跟他打了个平凡的招呼。 喻遐情不自禁站直,他舌尖抖了下,一句“早上好”弯了两次才送出去,末了他等不及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自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过去,他就有点不知道怎么称呼姜换。先前是“姜换老师”,他们做的时候他也没叫过对方的名字,可毕竟有过关系像一道楚河汉界,与过去划开,他叫不出“哥”或更亲密的,直呼其名又不太合适。 于是只好略去称呼,好在姜换并不在意:“我来买花。” 说着,把巨大的一捧百合花往上颠了颠为了抱得更稳,五官于是再次被遮掉一半,喻遐得以放肆地看向他:“这是什么花?” “百合,叫‘晚霞’。”姜换说,“很漂亮对吧,而且没那么香。” 喻遐点着头,他发现自己从遇到姜换开始眼角就挂上了笑的弧度,而那个“以后可能大概率不会见面”的暗自决定顺理成章地不攻自破。 他们竟然还能再见一面,喻遐想。 姜换看上去没有为这场意外的重逢多么激动,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喻遐身后巨大的登山包,意识到这也许是一次启程后,问:“不是还有两天吗?” “什么?” “你们的行程,你说的星期五结束。”姜换的眼角好像沾了百合花上的露水,亮晶晶一道,“今天不是才星期二吗。” 喻遐双手都插进兜里:“进不了山,提前结束了,我就提前回家去。” “到建洲坐车?” “嗯,然后到春明市里,买火车票。”喻遐本该到这里停止,给彼此留一点分寸,但他想了想给姜换交了底,“去东河。” 姜换短短地“啊”了声:“家就在东河?” 喻遐笑得更深,算作承认了。 至此,他的学校、专业,他的家乡、常住地,他都告诉了姜换。 可他却不肯问姜换要不要留一个微信或者手机号。 “我今天也去建洲。”姜换抱累了百合花,让它们以包装纸为缓冲靠着墙,继续和喻遐说话,他们在一众讲方言的本地人中尤其突兀。 “什么时候?” 姜换说大概下午吧,办点事。 喻遐:“那你到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到建洲也是坐火车?” “嗯,火车。” “嗯。”姜换喉结上下一动。 再次相顾无言,仔细算来,他们之间的对话的确不多,再扣除电影相关的那就聊胜于无了。姜换本身不算健谈,喻遐平时装久了开朗乖巧,终于不用披上那层优等生的皮囊,露出本性时也不喜言辞,安静得带点忧郁。 周遭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讨价还价,寒暄,伴随米线和高热量碳水的诱人香气,各类鲜花的馥郁,晨雾终于消散殆尽,一个晴天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