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节
“我安抚过小盛，他说没事，一点不害怕，甚至还洋洋得意跟我邀功，我打算先给他做两天好吃的，再换个角度安抚，没想到你爸跟我想到一块，把你安排回来了。”王蔓云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这也是她不着急把孩子送去学校的原因。 学校里小伙伴是多，但朱英盛经历的事不适合拿出来分享，最终的结果还是小孩真要有什么心理阴影，也是藏在心里。 朱英华回来就好了，由少年出面，朱英盛要是有什么心理阴影肯定能及时解决。 “我一会先陪小盛玩，有机会再跟他好好说说话。” 朱英华明白了父母的苦心。 “昨天那事就是成年人遇到都会后怕，更别说小盛这么小的孩子，你一定要把他心理的阴影去除，不然对于他今后的成长不利。” 王蔓云明白身心健康的重要性。 “嗯。”朱英华点头。 母子俩一起把厨房收拾好，又洗了手，才回到客厅，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特别安静。 警卫员已经回房午休了。 “妈，我去找小盛他们。”临出门前，朱英华向王蔓云请示。 “要不你先回房睡个午觉，下午再去找他们。”王蔓云看着朱英华黑瘦了一些的脸，心疼少年。 西部一行，她跟叶文静这行人的安危全都在这孩子身上，压力肯定很大，在他们能住在暖和的窑洞里时，几个孩子说不定在旷野里风餐露宿，挨冻受饿。 想想就让人心疼。 毕竟朱英华这几个少年中年龄最大也还没满十六岁，都是孩子。 “妈，我是军人，不困。” 朱英华从王蔓云的眼神中读懂了来自母亲的疼爱，洒脱地笑了起来。 王蔓云最终抱了抱少年，才让对方离开的。 出了门的朱英华凭直觉在大院里走着，回想起王蔓云刚刚温暖的怀抱，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妈妈的感觉真好。 朱英盛这几个小孩此时并没有在谁家里玩，而是一路滚着清脆作响的铁环去了训练场。 现在是中午时间，各家吃了饭就得午休，孩子们想玩，肯定得去不打扰人的地方，训练场就是首选。 铁环一路滚过的声音惊动了大院里不少孩子。 有铁环的，抓着铁环就追了出来，没有的，也因为想玩，跑出了家门。 所以当朱英华远远看到训练场时，小孩还真不少，不过都是六七岁以下的，年纪再大一点的，不是在午休就是已经到了学校准备上课。 可以说训练场上，这会朱英盛跟赵军最大年龄。 朱英华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棵大树旁，他现在去孩子群里，保证是鹤立鸡群。 想了想，他抬头看身边的树，枝繁叶茂，上面好几个树杈挺适合靠躺着睡觉，于是他抓着树枝手臂一荡，三两下就爬到了半空中躺下。 躺的时候还特意把脸避开阳光。 就这样，朱英华枕着大树，在微风吹拂下睡了过去，耳边能听到孩子们玩铁环的热闹声音，也能听到风吹树叶时轻轻的哗哗声。 军分区大院人口是真不少，住在里面的家属非常多。 除了能上学的孩子，还有不少没到上学年龄的。 朱英盛领着一帮小孩在玩了滚铁环后，又带领大家玩老鹰抓小鸡，一群孩子玩得小脸蛋红扑扑，脖子上也汗津津的。 这群孩子中只有朱英盛跟赵军是‘超大龄’儿童，所以游戏中老鹰跟老母鸡这个两个角色也一直由他们扮演。 抛开技巧不谈，凭两人比同龄人大得多的力气，两人不管扮演什么角色，斗得那叫一个旗鼓相当。 孩子们兴奋的欢乐声差点把训练场掀了。 睡梦中，朱英华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六十年代的学校下午只上两节，不到四点就放学，下课铃声一响，除了要留下打扫教室卫生的学生，其他人舞动着书包就飞速冲了出教室。 大部分都是半大孩子，特别贪玩。 有些担心回家会被父母骂，就留在学校操场上玩，有些是回大院后去训练场上玩，总之能不先回家，就先不回家。 冲得最快的那一拨小孩还没到训练场，就听了各种兴奋的尖叫声。 等稍微靠近一点，发现是朱英盛跟赵军这两个不上课的家伙在带着大院里的小孩玩，刚放学的同学们羡慕嫉妒了。 好小子，不用上学，天天玩，真是大家的梦想。 “朱英盛！” 一声大吼，一个同学扑向朱英盛。 他都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朱英盛跟赵军了，这两人太过分了，回来不仅不赶紧回学校上课，也不找他们玩，真是太欠揍了。 朱英盛跟赵军在学校里豪爽，有不少玩得不错的同伴。 回家不吱声，瞬间引起了众怒。 一群年龄不一的学生乌泱泱往训练场上冲去，朱英盛跟赵军已经带着一帮小孩玩了大半天，这会早就没有多少力气。 见到同学们冲过来，两人连眼神都没有对视，直接就扭头就各自逃跑了。 至于囡囡跟昊昊，两个小孩一会能自己回去。 朱英盛跑得很累，浑身早就热气腾腾，但只要想到被同学们追上会挨顿揍，他就不敢有半分的松懈，而是更加卖力地倒腾着两条腿。 就在路过一棵大树时，一只手从上面伸了下来，把他一提就提了上去。 出于本能，也出于对昨天危险事件的应激，朱英盛来不及抬头，一拳就往上砸了过去。 “是我。” 朱英华是被追赶朱英盛的声音吵醒的，说话时还带着淡淡的懒意。 听清朱英华的声音，朱英盛不仅不挣扎，还赶紧把揍出去的拳头改变方向。 朱英华的力道比弟弟大很多，加上速度又快，把人提到树杈上几秒后，一群追朱英盛的小孩才乌泱泱从树旁跑过。 谁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因为谁都没想到朱英盛会藏在树上。 孩子们跑过后，周围迅速安静下来，只有训练场上的声音是不是传过来。 “哥，你怎么在这？” 朱英盛见没人了，才小声跟朱英华说话。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朱英华懒洋洋再靠回树杈，他选的这根树杈角度特别好，靠着不仅不膈背部，还能搭着双腿，小风一吹，再次昏昏欲睡。 “哥，你怎么不去找我们玩？” 朱英盛兴奋地把头搭在朱英华的肩膀上。 朱英华嫌弃地看了一眼弟弟额头上的汗，终于无奈坐直身子，从衣兜里掏了好一会，掏出一张手绢给朱英盛擦汗。 朱英盛很自觉的也坐直了身子。 兄弟俩虽然不说话，但配合却是很默契的。 朱英华刚擦完朱英盛额头上的汗，小孩就低下头把脖颈露了出来，朱英华给擦了脖颈上的汗，朱英盛又笑嘻嘻撩起衣服，把后背对准哥哥在，总之一句话，安心享受。 看着这样的朱英盛，朱英华能有什么办法。 脸上是嫌弃的表情，眼神里却是担忧与宠溺，给小孩擦汗的手也无比的轻柔。 汗擦干，兄弟俩也没有着急下树回家，而是各自躺在树杈上小声说话。 朱英华什么都没有问，朱英盛就主动说了。 “醒来知道被绑架时，我特别生气，气得想马上揍他们一顿。”小孩回想起昨天的事，好似就在眼前，两个脸颊也鼓了起来。 朱英华不用小孩说太清楚，就明白了对方的心理，“你是担心再也见不到家人？” “嗯。” 朱英盛用力点头，解释道：“我舍不得爸爸，舍不得妈妈，也舍不得你，还舍不得我们家的警卫员。” “怕吗？” 朱英华的声音很轻，手也抚摸在弟弟的脸上。 如果是王蔓云问，朱英盛肯定会回答不怕，但现在问的人是朱英华，小孩在犹豫了几秒后，用力点了点头，老实承认道：“怕。” 特别是落入水里，腿被李静死死抱住，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时，他是害怕的。 朱英盛他们是从十几米的高度坠入河里的。 吉普车的重力与速度，瞬间让他们落到了河底最深处，朱英盛记得，他的手脚不仅碰到了淤泥，也踩到了水草。 头顶上的水面很亮，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水波。 下方则是黑沉沉的淤泥。 那一秒钟，朱英盛是害怕的，极致的害怕，他害怕自己会被下方的黑暗吞噬，也害怕再也见不到家里人，所以他又气又怒地揍着李静。 可他是小孩，怎么都挣脱不了。 落入水中到等到救援，时间并不长，但因为水压，因为挣脱不了李静，又因为担心再也见不到家里人，朱英盛还是受了惊吓。 要不是胡德兴带去了军医，及时熬了一碗药给他喝，小孩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这番心理活动并不仅仅只是出现在朱英盛的脑海里，因为对朱英华的信任与喜欢，他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朱英华也就知道了弟弟的恐惧源头。 他把弟弟提起来抱进怀里，没有说安抚的话，而是说起了自己。 “小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妈妈去世后，所有人都跟我说妈妈只是去了非常遥远的地方，让我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等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我等啊等，等来的是你的妈妈。” 朱英华这是第一次跟朱英盛说小时候的自己。 朱英盛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害怕，抬头认真看着哥哥，他能感觉到哥哥的眼眶有点红了。 “见到你的妈妈，我那种恐惧跟你昨天面临的恐惧是一样的，害怕，担忧，焦躁，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也明白了每年上坟时祭拜的是谁，原来我妈妈早就躺在冷冰的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