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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花下客 第23节

    说完,他又道:“没正事,不是公事。”

    他紧跟着第三句话,语气颇礼貌:“抱歉打扰你工作了。你先忙。”

    慢一百二十拍的姜桡把电话听筒复归原位,慢慢地琢磨出来了一点儿不对劲,该不是因为那句“沈总”,他生气了吧?

    突然,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她以为是沈问埕,赶紧拿起来:“喂?你好?”

    电话里答话的另有其人,游戏设计部门的同事说要传过来一个新活动的设计稿,在原有的地图上增加了一个主题活动。那边说的挺兴奋的,问她有没有空现在看一眼,因为马上南京的部门会议就要上会了,想提前和宣传部交流一下。

    “挺大的一个活动,帮我看下提案,润一润?”

    姜桡答应了,对方紧跟着说:“这个是青训营的灵感,你肯定有想法的,下午和几个老板过了一下,还没对外。沈总和小林总也看了,沈总尤其喜欢。”

    姜桡“嗯”了声:“先发吧,我晚上给你看。我明天也去,等到了南京有空和你聊,没空就直接给你润一下文字,你看着用吧。”

    对方千恩万谢,秒速发了方案过来。

    设计图打开,姜桡目光定在电脑屏幕上,是长城活动,第一页背景照片好巧不巧正是居庸关。

    ***

    今晚算小家宴,吃到半截,沈问埕出去打了个电话,一回来就沉默不语的,弄得董善和太太闻青与心里打鼓。董善胡乱猜是和姜桡有关,悄悄和闻青与说后,在闻青与暗示下,夫妻俩一人一杯轮番上,合伙把沈问埕灌了个半醉。

    闻青与见气氛稍稍缓和了,才拐了山路十八弯,问到了姜桡:“董善说你先喜欢人家的?有什么故事没有?”

    沈问埕摇摇头,仰头就是半杯。

    还不够醉,闻青与给一旁的老公递眼色。

    董善对这位老友的酒量心知肚明,喝到天亮都不见得能看见他真醉,但鉴于老婆大人把人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好不配合,于是实话说:“我俩是你介绍认识的,一直记着你的好呢,青与一听你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心里高兴,没别的意思。你吧,平时不爱说自己的事儿,但好歹我俩不是外人,说说没事儿的。”

    “对啊,”闻青与给他添酒,“在家里了,更没必要装着百毒不侵的。”

    沈问埕和他们两个分别有十几年的交情,倒是从没把这对夫妻当外人。人家夫妻舍命陪君子陪他喝到都快醉过去了,不过是看他不痛快,想开解开解他,确实没必要嘴硬。

    “真没什么故事,”沈问埕慢慢回忆,“就是……”

    两个字顿住。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自嘲一笑:“挺喜欢她的。”

    有些人接触接触着,就是普通朋友,有的人越了解越想多知道一点儿。姜桡是后者。

    他对姜桡进行那一轮面试前,和宣传总监付聪聊过,付聪提到她,赞许有加。

    付聪问姜桡,为什么转换赛道,想到电竞这边儿来。

    姜桡说的简单:一,她喜欢这个游戏,做喜欢的事能发挥最大的潜能;二,她想做一些帮人成就梦想的事;三,她喜欢工作带点儿理想化,喜欢为大家的成功喝彩。

    “至少这里有一半不是传统职场传统社会,有一半的时间面对的都是虚拟世界和竞技比赛,尤其比赛时候,只有输和赢,简单很多。”姜桡如是说。

    很多都和他年轻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虚拟的世界对沈问埕来说,是个简单干净的地方,遇到的游戏伙伴也许第一次相遇就是最后一次,不必考虑对方在真实世界里姓甚名谁,经历过什么,年纪多大,面容如何,没有任何现实利益牵扯,也不需要维护什么人际关系……简单到,让人能卸下全部人格面具。

    后来他了解到更多的姜桡,仿佛是年轻版的另一个他。因为出生家庭不错,和之后的变故,太早经历了人情冷暖。曾待你如亲生子的亲戚转脸看你一眼都嫌累赘;曾和父辈称兄道弟的长辈们,伸出援手者寥寥无几,不落井下石已是大善人……因为相似,所以感同身受。

    “这种事,说不清楚。”沈问埕总结说。

    沈问埕说完,掏出手机叫司机来接,他明天还要出差,去南京。他虽酒量大,不至在这对夫妻家里喝到醉,但怕影响明天到南京开会的状态,不想太晚回去。

    没想到微信里,竟然难得有一条属于她的未读微信。

    沈问埕上一次看着一个未读消息出神,迟迟不打开的经历,还是在微信未开发前的短信时代……以他对姜桡这段时间的了解,升职总监对她的影响极大,极有可能,这是她想要撇清关系的一条微信。

    沈问埕一直拖着,就是怕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姜桡从始至终都是碍于同事关系不好拒绝……刚还在想,扯了这么长一段日子,该找个机会到南京聊一下,敞开聊完,成不成的都有个方向。

    这么晚了,她发消息是?

    “有事儿啊?”董善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场。

    “没。”沈问埕简单答。

    他终于点开,看到内容——

    船船桨桨:到南京了,有空咱们聊一下吧?

    ***

    姜桡把同事要开会的资料看完,没仔细看微信上的上百条未读,怕看到沈问埕的回复。那层窗户纸虽说很薄,薄到透过去能隐约看到对方的影子,但毕竟没有捅破,她仍害怕是自己多想了。倘若人家沈问埕没那个意思,就彻底尴尬了。

    她看软件上叫车等待时间太久,决定下楼,直接拦出租车。

    人刚出了办公大楼的门,没走到路边呢,瞧见马路对面,站在早就关闭的专卖店大门口有一个身影像极了沈问埕。

    姜桡第一直觉否认了这个想法,身后整座大楼都是公司的,如果是他,不在公司楼下,跑到对面专卖店干什么?尤其还是大半夜的,人家早就关门了。

    她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很快,很快对面的人影也朝着她要去的路口走,越近,她越觉得是他……直到两人隔着一个红绿灯,姜桡确实看清他的五官,惊讶地站定了。

    沈问埕趁着绿灯走过来,有些好笑地瞧着她:“越跟着你,你越走得快。”

    “我以为不是你,”姜桡想了一百个问题,不知道该先问哪个,只好先说出最大的困惑,“你不在公司楼下,站马路对面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沈问埕答,“等你下班。”……姜桡懂了,他在避嫌。

    姜桡后知后觉想起发他那条微信,紧张起来,她还没想好南京聊什么,怎么开场聊呢,一晚上都在给新春长城活动改策划案了……她一紧张就喜欢装若无其事,捕捉到他身上清浅的酒气,问:“你喝酒了?”

    沈问埕点了下头,掏出车钥匙,指露天停车场边的一辆车。那辆车她认识,是他私人的。

    “你酒驾了?”姜桡震惊。

    “代驾,”沈问埕好笑,怎么给她留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印象,能误会他酒驾,“本来想叫司机开,怕你不想让司机看到,叫了代驾。”

    姜桡点了点头,没说话。她本想在南京谈,顺便明早飞机上组织一下语言,在脑子里过一过“稿子”,能让两人既有愉快的谈话氛围,又能解决实际问题……但大半夜两点多沈问埕喝酒了,叫了代驾赶到公司楼下,明摆着是来接自己下班的。

    摊牌这件事,确实不能拖了——

    “过来找你,”沈问埕突然开口,“是想说两句话。”

    姜桡意外,没想到话到嘴边被他抢了先。

    “我之前没说,是因为误会你有男朋友,搞清楚情况以后就一直想找个好时机,比如到了南京再说,”沈问埕停了几秒,又道,“我们认识的地方。”

    和她不谋而合。

    姜桡没吭声,等着他。

    沈问埕很是慎重,把措辞再在心里过了一遍,认真道:“我们也接触一段时间了,我是真心的。你要觉得我还可以,能不能——”他有一瞬的紧张,怕词不达意,索性直白道,“做我女朋友?”

    第二十七章 醉倚前尘~

    她愣在那儿许久,突然伸手,轻声说:“车钥匙给我。”

    沈问埕未料是如此一句回答,难得反应慢,以为听错了。

    “车钥匙,”姜桡小声说,像忽略了他的话,“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

    姜桡故意转移话题的技巧源自职业本能,他从一开始就看在眼里,甚至很欣赏。她这种极快的反应速度能化解大部分尴尬,让在场的人都保有面子。

    沈问埕嗓子有些干,一时说不出话,好像是喝酒多了,要补充些水。

    “我开车技术一般,”姜桡接着演若无其事,“没代驾技术好,你一会儿别嫌弃。”

    沈问埕终于找回了状态,把车钥匙轻轻递过去,陪着她往下演:“没事儿。”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姜桡转了身,先往停车场走去。其实她心里早就是一片兵荒马乱了,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坐进驾驶座,和他一人车上一人车下,谁都瞧不见谁。

    她怯场了。这段感情她拿不起,更怕日后放不下。

    刚看着沈问埕,姜桡一瞬想到了很多,脑子突然乱糟糟的,怕做错决定。假设没有这次在外人眼中的破格升职,她都不会逃避成这样……姜桡在车里等了好久,月下的人影终是走近。

    沈问埕虽然下班时间去喝了趟酒,但是从公司直接去的,导致这个袒露心声的时刻显得格外用心似的,还穿着今天办公时的全套西装。刚他在等姜桡时,还考虑过是不是把西装外衣脱了,能让两人都自在一些,后来转念一想,正式一些也挺好的。

    只不过这些考量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沈问埕开了车门,今晚第二次坐到副驾驶座上,系安全带时,已理好情绪,语气轻松地打破了车内僵局:“头有点晕,缓一缓再走。”

    姜桡心一软,没拒绝:“要不要我回办公室给你冲……”

    蜂蜜水没说出来。这个词,似乎有两人之间的特殊回忆。

    好像在南京的电梯间里,被误会作普通同事的他曾问她,要不要蜂蜜水……这时候提起似乎不合时宜。

    “没事。”沈问埕找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口,缓缓润了润喉。他见姜桡不语,怕她越想越多,柔声说:“别放心上。”

    姜桡越被安慰,越是心软,配合着说:“知道,你喝多了。”

    沈问埕忍不住笑了,瞧她:“倒不用算在酒上,我从没有完全喝醉的时候,酒品一直不错,潜意识里能控制自己,”说完,想了想,自我剖析道,“喝多误事。”

    姜桡意外,沈问埕察觉她神情变化,问:“怎么了?”

    “我也……”姜桡发现两人相似点实在多,“从没真喝多过,喝多少都能坚持回到家才彻底睡着。如果谁看到我喝醉了,多半是装的,为了应付场面赶紧走。”

    “喝到醉没安全感?”他问。

    “可能吧。”姜桡答。周殊也这么说过她。

    沈问埕忽然止住话语,好笑地又喝了一口水。

    姜桡奇怪:“笑什么?”

    沈问埕叹了口气,半是打趣说:“你是怎么做到刚拒绝了一个人,就能没事儿一样陪他聊天的?”

    姜桡没想到他绕回到这里,险些接不上话。她停了几秒,和沈问埕对视着……“可能……过去陪人喝酒练出来的。酒桌上喝醉的人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她努力把话题扯远,“早练出来了,不管喝多的人说什么,都能陪着聊。”

    说完,她启动汽车,强调说:“而且第二天都能忘了,绝不记人家醉酒后说的话。”

    “我没醉。”沈问埕说。

    “好,好,没醉。”她顺着他说。

    沈问埕打开车窗,吹起了自然风。

    姜桡怕他吹风吹得头疼,担心地看了眼。

    “今天看你们工作室的提案,正好要做一个长城的活动,一开始他们提案上是居庸关的照片,我一看就想起青训营的长城,让他们搜搜慕田峪的,也参考参考。”他说。

    姜桡没法告诉他,她帮着同事修改提案的时候,看到了沈问埕在文档上的这句批注。平级同事之间互相帮忙是常事,也是默契,既然帮了就是人家的功劳,当然不能让大老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