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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朱素梅从床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老榆木盒子,掌心大小,上头刻着的纹理老派却精致。打开,红色绒布叠得整整齐齐,里面躺着一对纯金耳环,边缘的收口有些歪扭,应是修补过的,耳环底下压着一个红纸包,鼓囊囊的一沓,手工折的,用浆糊封了口。 顾希安想起小时候过年,长辈们给的拜年红包都是如此,红纸包很脆,有些孩子心急,扯碎了只为压岁钱,只有她每次都拆得很小心,打开了还能再折回去。 记忆里的欢声笑语终是褪了色,这一次,她没有接。 你爸爸知道了你要结婚的消息,早几日就备好了,总归也是他的一点心意。 朱素梅说得磕磕绊绊,是身为顾征母亲的含糊。 良久,顾希安摇了摇头,随后将盒子锁上,照样摆回了老位置。 不合适。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将话截止在了原点。 回阳城的路上,车里氛围出奇地安静,主观原因是她刻意沉默。 厉挺单手把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牵着她,偶尔出声说些什么,也被她几个字的简短回应随意带过。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即将到家的时候,顾希安终于开口了。 可以去别的地方绕一圈吗。 她不想回家,不想带着情绪去面对廖玲,至少现在是的。 方向盘打了个转,厉挺在阳城的大街小巷里绕着圈,直到她喊停。 停在一个叫人心颤的地方。 北塘江边,正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新鲜空气随着江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她贪婪地深吸了几口,再缓缓吐出,心底的那份郁结却丝毫未减。 回来都没见你笑一下,不高兴?厉挺尝试着问,掌心握着她的手摩挲。 顾希安摇头,纯粹是一个习惯性动作。 厉挺收回视线,身体往座椅里瘫靠下去,肉眼可见的气馁。 我太失败了。话语里带着些撒泼打滚的哀嚎。 他很少将负面感受表现的如此外放,这一招果然有用,成功吸引了某人的注意。 顾希安回过神,看到他满脸的挫败,虽是半真半假,又不敢不信。 她小小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闹脾气的人哼唧了一声,余光却不自觉落在她脸上,耍赖着非要等一个解释。 我不说,是不想把坏情绪带给你。他的小灰心,她都知道,我习惯了。 习惯隐藏,习惯闭口不谈,习惯将那些不好的很多事在心底自我消化。 你可以信任我,顾希安。 厉挺望着她,眸色里的柔软和认真不分伯仲。 她的有所保留才真正叫人失落,从来都是。 顾希安望着他的眼睛,许久,而后垂眸,视线落在交缠的十指相扣上。 好像拼命想忘记的事,总是记得最深。 终于开了口。 家里出事的那阵子,旁人都劝廖玲找前夫商量一下,说到底这孩子有他一半血脉,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廖玲没有答应,是想都不想的果断。 在怀廖栩的那段日子,顾征出轨了,自那以后,廖玲在心里下了决心,这是她的孩子,她一个人的,那个负心薄幸的人早已经失了资格,连帮忙都不被允许。 可日子总要过下去,欠下的债总要还干净。 廖玲永远不会知道,在那段最难捱的时光里,顾希安曾偷偷回过乌城。 债主逼得最凶的那段时间,我瞒着所有人去了乌城 不想被可怕的陌生人堵在路上,不想看到妈妈无休止的没有意义的弯腰,不想看到小栩夜里哭着醒来。所有的不想汇聚在一起,她去了乌城,去求救。 那是走投无路时最艰难又最具希冀的一步。 然后,她看到了 越是靠近江边,风声越是鹤唳。 顾希安低着头,视线落在江面的某处,波光粼粼的江河在眼眸里聚起寂寥。 你一个人?厉挺问。 顾希安嗯了声。 她看得真切,直至今天再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好像赶上了家庭聚会,很热闹,叔叔婶婶,顾希望,还有他们一家。我站在院子外,看见他在帮那个小女孩洗手,大而厚实的掌心里裹着一双小手,在水流里嬉戏,他给她涂满泡泡,然后冲水,那双湿答答的手掌拍在他的胡茬上,他不气恼,反而笑得很自在,掏出随身的手帕给她擦干净,末了拿到嘴边闻了闻,夸她是香宝宝,然后亲了一口 顾希安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也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妈妈的决定,那个男人和她,和她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顾希安轻声道,像是再给自己的失控解围。 可如果真的不介意,她又怎么会记得这么久,记得这么深。 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他轻轻环抱着她,掌心拍在她纤弱的肩胛骨,每一下都带着难言的心疼。 在情绪崩塌之前,顾希安从他怀里抬起头,眉头轻蹙着,好看的嘴角微微嘟起,似是抱怨。 都怪你,非要我说。 浓密的睫毛卷翘着挂住了湿意,她睁着晶亮的眼眸,那里头光泽闪烁。 不似泪,却比泪水蜇人。 他忍不住低下头,柔软的唇贴了贴她微扬的眼角。 那一个极其轻盈的吻,怜惜,包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怪我。厉挺诚心认罚。 怪我不好,到得太晚,错过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