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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初遇

    

葬礼,初遇



    唐磊可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吧,反之也一样。

    因为唐向阳还没有成年,所以葬礼从简,置办则交给了隔壁家唐磊玩的还不错的王奶奶一家。

    全程都是隔壁王奶奶的儿子告诉她该怎么做,唐向阳下午到的家,随后跟人去了医院,在医院太平间签了字,打了死亡证明,让人把装进冷冻的透明棺柜里的唐磊接回了这个他土生土长的镇子。

    随后唐向阳换上了一身白色的丧服,额前系了一块白长布。

    上一次见唐磊还是寒假的时候,也不过是住了两天就回到了市里,自从她被他扔到舅舅家后,她就不怎么跟他说话了。

    唐向阳望着冰棺里头还没闭上双眼的老人,面色以前还带着丝红润,现在却同他那头发一样苍白。

    明明是尸体,是死人,唐向阳该害怕的,此刻却是仔细看了一遍,可能是因为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吧,所以才没有那么恐惧。

    等过了今晚,天色一亮送进了火葬场,以后便也只能在纸上见着了。

    唐向阳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冷血,她以前见过电视上那些痛失亲人的场景,那样的才算正常。

    可她却掉不出眼泪,除了心脏那处有些疼有些胀。

    唐向阳是有些怨他的,明明她一点都不想去什么舅舅家,就呆在这个镇子上,念不念书对她来说无所谓,她只想呆在这儿。

    如果非要她去念书,她可以天天早起两三点就骑车去火车站等着最早的一班车,从这里到市区也不过是四个小时的距离,她可以坚持的住,可唐磊却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她一顿,第二天照旧给她收拾了行李让人接了走。

    可现在唐向阳又有些后悔了,不应该怨他,他也是为了她好,把她送走,他一定也很伤心,毕竟他们俩是对方相依为命的存在。

    可她却

    全程沉默不语的样子,众人只当是这可怜的孩子伤心过度,毕竟唯一的亲人离世,以后该如何是好。

    过来参加葬礼的人没多少,请的都是些平常关系还可以的,不过都是些老人。

    唐老头也是个可怜人,老婆在生了孩子后跑了,自己一个人一手拉扯大儿子,给弄结了婚,好不容易可以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儿媳妇在唐向阳三岁时生了病没了,儿子独自拉扯了唐向阳没几年,被酒驾的撞了,没撑住也走了。

    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也没等到孙女考上大学,给他养老送终。

    唐向阳简单的用了一些饭,七八点的天也开始暗了下来,敲锣吹呐给人办丧的僧人也来了,外头架起了棚子,请那些过来参加丧礼的人吃丧饭。

    唐向阳便坐在棺材边,听着主事的王叔忙前忙后,时不时让她烧纸,磕几个头,然后跟棺材里的人说一些让他放心的话,让老头子眼睛闭起来,瞑个目。

    他们家只有她一个了,所以守灵也只得辛苦她一个人从头守到尾。

    唐向阳望着王叔的背影,觉得要是她爸爸没有去世的话,是不是也会这么忙,应该不会,爸爸最爱哭,要是祖父去世了,估计已经趴在棺材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不过可能就是他们俩轮换着守灵了。

    云笙,你不是说还要一天才回来吗?听到外头的嘈杂声,唐向阳从思绪中回了神,扭头望了出去,那个人此时背对着她,跟王叔说这话,白皙的手掌摇了摇,将王叔递过来的烟推了回去。

    男人身量挺高,比王叔还高了半个头多,穿着白衬衫黑衣裤,臂弯里搭着裤子同色号的西装外套。

    每次来人王叔都会喊她出来招待一下,喊个人,全个礼仪。

    果然他俩聊完,王叔便冲着这儿招了招手,那男人也转过了头望了过来。

    唐向阳怕生,也不敢直望,垂着头,手捏着丧服一角走了过去。

    来,向阳,这是云笙叔叔,那次你爷爷病发就是他给送的医院,只可惜

    唐向阳后头也没听着说了什么,只王叔说一句她便点了头,后头声音有些局促,朝云笙道了声谢谢,喊了声叔叔好。

    离的近了,唐向阳发现这个叫云笙是真的高,此时她站着居然连人胸口都不到。

    16岁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个月还长了一厘米的小姑娘觉得,以自己这个生长速度,再长一年应该能够着男人肩膀也说不定。

    云笙也没说什么,进去看了一眼唐磊,便递了个外头包着红布的包给了唐向阳,低声说了句节哀。

    唐向阳知道是丧事的礼钱,但意外的有点厚重,可能不拿在手里根本看不出来。

    给的太多了,非亲非故的,唐向阳刚想开口,但人已经走了出去。

    唐向阳只能作罢,想着下次有机会退回给他。

    七月的天闷热不已,但夜里头总归掺了点凉意,宾客早就散去。

    王叔接了个电话有事儿出去了,说一个小时后回来,敲锣吹呐的也在外头庭院里,个个嘴里说着唐向阳听不懂的经文。

    整间屋子只剩下了一人一尸,近处的四周安静的不行。

    唐向阳手心浸出了汗,到底是一个16的小姑娘,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黑蒙蒙的晚上有一点点异样的声音,都足够吓坏她。

    唐向阳想起身去找僧人,但到底没起来,坐在凳子上,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脸埋在里头,眼睛睁着,眨动一下都不敢,心里只盼着王叔早点回来。

    云笙不过是敲了敲开着的门,便看到小姑娘嗖地扭过头看向他,眼睛睁地大大的,里头满是惊恐,整个身子蹦紧的不行。

    见到是个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男人,唐向阳虽然没抬头见过傍晚来的那个男人脸,但此刻她就觉得这个男人是他。

    一瞬间,唐向阳眼前就模糊了。

    云笙捏了捏眉心,有些懊悔刚才走路过于轻声了。

    他是吓着她了。

    唐向阳后知后觉地连忙把快要滴出来的眼泪水擦了个干净。

    后来唐向阳接过了云笙递过来的泡着枸杞的热茶,才知道云笙是王叔叫过来的。

    说怕小姑娘一个人在那儿看着可能会害怕,便拜托了云笙过来看看。

    唐向阳有些羞赫,毕竟她从来没在陌生人前掉过眼泪。

    都是第二次见的人了,唐向阳刚才害怕也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样,在云笙坐在旁边椅子上接了个电话时,唐向阳才偷偷抬起头看了几眼。

    其实从人的个头,穿着上和气质上,唐向阳就觉得这个人肯定长的不差。

    但真看到了,唐向阳还是有些愣神,有点不相信,这个偏僻镇子上会住着这么好看的人。

    那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形状特别好看的眼睛,精致的眉骨,还有白皙的不像男性正常肤色的脸,唐向阳想不出来什么成语或者词汇来形容他。

    但唐向阳觉得这个叫云笙的人性格一定特别温和,像极了古代的温润公子,身上还有笔墨的香气。

    比刘丽娜贴在她床头的那几张海报里的偶像还要好看。

    没过多久,王叔便开着电瓶车回来了,跟云笙道了谢,转头就习惯性地给人递了根烟,半路想起人家不抽,呵呵地又拿了回去。

    云笙是开车来的,车停在了外头,王叔本想送一送被他给婉拒了。

    第二天天一亮,冰棺就被王叔找车装了起来,零零星星四五个人带着一个吹唢呐的老爷子就去了火葬场。

    听完悼词,人就被送了进去,唐向阳听王奶奶说,尸体送进去后,你看好了一会儿哪儿个烟囱开始冒烟,你就把系着祖父衣服的竹竿子对着那个烟囱挥,喊几句话。

    让他啊,魂回来,跟他们一块儿回家。

    一大早来火葬场的不止她们一家,还有不少人家,都是周遭别的镇子过来的,周边入耳的是哭喊声,撕心裂肺的,伤心欲绝的。

    大哭的,小泣的。

    唐向阳有些无措,不知为何心口那个位置有些胀痛,好似要爆炸了一般。

    丫头,快,举杆子,对着那个烟囱。

    耳边响起王叔的声音,唐向阳却觉得手里挂着衣服的竹竿突然有了千斤重,让她举不起来。

    周遭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心脏处却是越来越胀,让唐向阳想扔下一切逃离这里。

    怎么办怎么办谁来帮帮她。

    下一刻,一双白的透光的手从身后按在了她的肩上,另一只手从她身旁绕来,附在了她的手背,带着她将杆子竖了起来。。

    微凉的触感,耳边传来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不要怕,慢慢来。

    唐向阳转不过头,却知道那人是谁。

    举起竹子伸了过去,尽可能的将那上面的衣服离那从烟囱中飘散而去的黑烟近一点。

    烟雾散去以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这人了,这一刻是他现在最后能听到你声音的时候了。跟祖父道个别吧。

    是吗

    爷爷!我这次成绩全年级第一!

    是吗?!不愧是我孙女儿,厉害死了!作为奖励!爷爷答应你一个条件,想让爷爷干什么都行!

    真的吗!那我要爷爷给我买小车车!还要棒棒糖,你可不能跟爸爸说,我还想要和隔壁二狗一

    福橘不哭,还有爷爷在呢,爷爷会陪着福橘昂。

    我不要,我要爸爸!爸爸呜呜

    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过阵子就回来了。

    真的!爷爷保证!

    这是爸爸爸爸去世那次,当时的爷爷愣是一滴眼泪没掉,就为了让她相信爸爸是真的去出差了,可能夜里也是偷偷掉过不少眼泪的吧,毕竟那之后爷爷的眼睛总是红红的睁不开,骗她说过敏,直到很久以后才好。

    我不想去,我就想呆在这儿,爷爷,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不会不要福橘的,爷爷保证,到时候爷爷天天给你打电话好不好?去那儿了有什么委屈不开心了爷爷就过去接你回来。

    都是谎话,去的头天她就在那里听着舅妈跟舅舅吵架说她是野小孩是舅舅外头的野种,后头又是克死父母的灾星。

    她当晚哭着去外头电话亭打了他的电话,却是关机。

    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有去主动打过电话了。

    他不要她了。

    后头都是唐磊打电话给舅舅,人要是没出差,她就能接的到,但也就是说些体己话。

    之后便通的越来越少了,哪怕她有了自己的手机,每次通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是越来越沧桑,是不是如她想的后悔了呢。

    后悔的人是她才对,不应该用那种冷漠的方式去对待他,想着报复他让他伤心让他后悔让她去那什么狗屁不熟的舅舅家。

    她怎么能那么做呢太过分了。

    都是些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但记忆就是会突然一刻变得清晰。

    眼前开始模糊,视线里的所有都变得看不清了,就连那黑色的烟雾也是。

    想起身后那人说的,唐向阳也顾不得去擦那一滴一滴从眼眶中跌落,咸的要命的泪水,高高举起那竹竿,恨不得再举高一些能碰到那烟似的。

    声音哽咽,像那些人一样,透着撕心裂肺的悲伤。

    唐向阳终于知道为什么心口那么胀痛了,因为记忆堵在那里了,和泪水一起。

    爷爷!一路走好!你不要担心,我一个人会好好照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