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谢旭

    夜色清冷，北风潇瑟。

    殿内的纱窗开着通风，窗子旁的米色帘布随着吹进的冷风飘曳摆动，窗框也带着上下震动，喀喀了几声，在万籁俱寂的环境裡显得有几分阴森瑟寥之感。

    殿裡的地龙烧的正旺，便是直接席地而坐也不会因此受凉。

    谢茹玥坐在摆置于地上的一木案前，两手放在案上，而右手的食指则规律地敲着桌案，因为指甲有接触到案面，所以还能听到一阵阵扣扣的声响。

    从旁看来，谢茹玥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事情，而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深呼吸了下，后又叹了一大口气。

    她现在一人待在寝殿，同往日一样，正理清消化一整天下来的思绪。

    白日上徐晟的课时有让她的心稍微静了下来，读书的确能使她沉淀了不少情绪与心思。

    如今夜深人静，可能是因为隻身一人的缘故，不知怎的也就容易胡思乱想，想到一大堆未来还得处理掉的烂摊子，谢茹玥不免有些悲从中来，感到头痛。

    谢茹玥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想着能让烦恼消下去些，却又突然想到今早催婚的事。

    这件事她也得再好好思量，最好能理出一个对策，至少两年内不再被催婚。

    经过谢瑾一事，她也不再奢求什麽感情，只要对方长得顺眼，能和她相敬如宾，不背叛于她就行。

    但以目前状况来看，显然是不太可能有人能符合这种要求。

    京中适婚年龄的世家子弟们，自认出身显贵，从幼时就是周围人阿谀奉承，众星捧月的存在，在家中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导致大部分的世家子弟心气高昂，自视甚高。

    要他们这群封建大男人主义严重的人共侍一女，恐怕比叫他们死了还难受，即使是女帝他们也不乐意，认为这有损于他们的颜面，何况女帝又是个草包傀儡，说不准哪天就没命了。

    而撇除这些人选后，剩下的不是许相/摄政王一派的人便是些歪瓜劣枣。

    因此谢茹玥就算不大婚，也没有纳夫的打算，她要跟许相谢瑾斗就够累了，可不想哪天她的后宫也起火。

    越想越心烦，谢茹玥又再次感叹，当皇帝真的不轻鬆阿，但又不能因此不当。

    但到底要如何才能应付朝中那群老狐狸。

    顿时谢茹玥不知想到了什麽，猛地站起身来，一手置于胸下，而另一手撑着下巴，来回渡步于桌前，表情看来还有些怪异。

    谢茹玥此时内心想着的是，那群老狐狸口口声声说是怕皇家血脉凋零，才叫她娶后纳夫，意思是只要是她能生就行，那还不如直接找信得过的人来侍寝，过不久自然怀上了，相信那群老狐狸也无话可说。就算是想安插眼线，她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不过她打算等朝堂上属于她的势力较为巩固后再怀孕身子，毕竟怀孕后诸多不便，现在肯定不是个好的时机。

    最好是将许相及谢瑾除了之后再来考虑这事。

    现下就对外说她在调养身子，但身边还是得先放人，就当作先挑选她未来孩子的父亲了。

    她生为现代人，本就不在意什麽嫡庶之分，她认为不论生父是谁，只要是她亲自所生的孩子，在她眼裡都是一样的。

    毕竟男人不过是贡献了一颗精，而怀胎十月生产的也都是她，所以就目前情况来说，谢茹玥顶多只想睡男人不想正式开后宫。

    她现在也不在乎什麽情情爱爱一妻一夫了，在封建的古代社会，这本就是不太可能的事，就算存在，也是少之又少，尤其她又是女帝，免不了日后也会有不少男人。但谢茹玥想，既来之，则安之，相信过一段时间后，她也能慢慢习惯。

    开枝散叶，维持皇家血脉的传承，这也是她身为皇帝的职责。

    只不过侍寝的人还是得好好找找，她自认标准不高，不奢求什麽绝世美男，就是不能长太丑，且身材要好，身高也要够高，不然不论孩子生出后会如何，她自己就先睡不下去了。

    还有为了避免混乱，她同时不会一次睡多人，且第一个孩子的爹还是得好好找找，但她一时还想不太到人选。

    陛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谢茹玥正愁眉苦展地思索侍寝人选时，就见谢旭突然出现于窗口，依旧是一身暗卫黑衣，只不过今日左半边脸上还戴着一副青铜面具。

    说吧，有何事。

    见到谢旭突然出现，谢茹玥便朝他走了过去。

    同时因为窗子半开着，吹进来的风正好打在了谢茹玥面上。

    谢茹玥只觉得面上一阵冰凉，便稍稍用手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寒风，而谢旭见到谢茹玥如此，脸色有些难看，后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谢茹玥面前，替她遮挡了身后的风。

    谢茹玥见谢旭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是他要禀报的事十分严重，心裡便有些焦急不安。

    其实谢旭只不过是想着昨日谢茹玥的风寒才刚好，今日便又让她吹到了风，使他相当愧疚，认为自己实在是个不尽责的属下，因此脸色看来才有几分严重。

    陛下，属下今日查探到了近日许相一派的动静，还请您查看。

    说完后谢旭便从衣领裡拿出了一叠纸张，谢茹玥不免感到有些惊讶，这资料未免有些过多了！

    谢茹玥拿过那叠资料后，便开始查看那份资料，裡面包含许相一派又多了哪些人、朝中几个官员贪汙的证据、许相一派的地方官干的腌臢事，以及关于许相一派安排的皇夫人选等等。

    到后来谢茹玥越看越气，差点控制不住撕毁了手中的纸张，后为了抚平情绪，深呼吸了几下，再吩咐一旁的谢旭：

    继续观察，从今往后许相一派的一举一动我皆要知晓，同时，你也要注意此行动不可被旁人发觉。

    看完那些恼人的资料后，谢茹玥此刻有些头痛，便又闭起了眼，捏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道，舒缓一下，正要开口继续吩咐时，却好似想到了什麽，没有说下去。

    是啊，谢茹玥心想，侍寝人选，这身边不就有一个合适的。

    对她忠心耿耿不说，便是相貌与身型，放在这京城裡也都是一等一的，不输于那些世家公子及锻炼之人，只不过有些麻烦的是，他心悦她。

    若是她接受了谢旭，往后定会委屈了他，要与人共侍一女不说，成为她的人了，为了避免日后反叛嫌疑，往后即使反悔了也不能娶妻。

    可与谢旭的情份也是同旁人不能比拟的，谢旭为了她付出良多，甚至有几次任务身受重伤都是因为她。

    谢茹玥也不想委屈了他，谢旭自幼便是孤儿，连这个名字都是她赐给他的，她还是希望往后能有个真正爱他的人伴在他左右，为他生子安宅，共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但是她又看了下谢旭，冷白的面庞，隽刻的精緻五官，挺拔的身型，以及那藏在衣领之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又对她忠心不二，那麽完美的人选，若是就这麽放弃了，还是觉得十分可惜，不知下个像谢旭一样优秀的人选要去哪才能找得着。

    谢茹玥进入了良心的拉锯战，究竟是为了一己私心留下他，还是为了他好，给他自由。

    一旁的谢旭看谢茹玥面上的表情忽喜忽忧，到最后甚至面带严肃地凝视着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蹙了蹙眉，心想难道是他做错了什麽事，还是陛下又遇到什麽难题了？

    正要开口询问时，谢茹玥突然抢先了他一步，似是随意地询问他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谢旭，你愿意跟了我吗？」

    在旁人耳裡，可能就是那麽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他耳裡却有如惊雷一般，令他震惊无措，一时缓不过来，甚至大胆地怀疑陛下是不是风寒还没完好，才会一时说错了话。

    见谢旭有如凋像般立在前面一动不动，表情僵硬，却微微瞪大了眼，令谢茹玥不经感到有几分好笑。

    这是傻了吗还是，这还可是她第一次看到谢旭这幅模样呢。

    谢茹玥心想，这番模样的谢旭瞧着还有几分傻气可爱，平日冷冰冰的人在她面前却总是措手措脚，她也是独一份能让他展现出这一面的人。想到这，谢茹玥不免有几分心喜，觉得自己魅力还是挺大的，是谢瑾那狗眼才看不上她。

    想到谢瑾，谢茹玥那上扬的嘴角同时也下来了几分，没事想到那个渣男作何，又想着，既然他都能睡那麽多女人了，那她身为皇帝，又何不尝能睡其他男人，何必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最后一分顾虑被打破后，看着依旧站在那不动的谢旭，谢茹玥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旭刚听到那笑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思考这件事，却再次看呆了眼前那幕。

    只见前面那人虽只着了素色衣裳，却有如冬日腊梅般清新美好，一张鹅蛋脸庞上笑靥如花，容颜娇丽，那含情似水的眸子正专注地注视着他。

    那美人简直有如九天神女下凡般，一颦一笑则勾引着他的一魂一魄。

    他只觉眼前那人实在是看也看不腻，甚至想若是这番美好，只有他一人能窥看该是有多好

    即使看过面前人千百次，每时每刻，却依旧还是令他心动不已。

    「阿旭。」

    眼前那人走上前来，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后，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后黄莺出谷般的嗓音再次叫唤了他的名，谢旭才终于缓过了神，同时也见一片红晕也染上了他白皙的面庞及脖颈。

    「我、我」

    谢旭此时支支吾吾的，话都说不平整，双目也不敢直视于她，但也不知放在何处，所以从谢茹玥的角度来看，眼前谢旭的眼神飘移不定，满脸通红，完全没有平时沉稳克制的样子，甚至连自谦词都忘记说了，一点也不似平时杀伐果断的侍卫统领。

    谢茹玥再次笑了笑，后摇了摇头，觉得这样的谢旭真是有几分可爱。

    「阿旭，你没听错，今日朝堂上众臣们都在为我操心婚事，但我如今还没有成婚的打算。于是便想着，若是我有孩子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逼我选夫了？」

    谢旭此时混乱暴动的内心听到了这番话后，有如冷水泼下了般，使他逐渐冷静下来，理智回笼，表情又恢復了那一贯的冷清模样。

    谢茹玥看谢旭突然恢復了那冷冰冰的表情，也感到几分困惑，不知她哪裡说错了话，让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但谢旭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

    是啊，她是君，而他只是个卑微的侍卫，他们的身份本就是云泥之别，且之前又受摄政王影响，怎麽可能是心悦他？

    可笑的是他刚刚还抱有一丝幻想，在听了她的一番话后，才明白她不过是要「借种」，并不是也心悦他，终归也是他痴心妄想了。

    如果今天不是他刚好出现于这，她是不是又要选择别人？甚至生下别人的孩子？

    想到人人都可以替代他，谢旭面上不显，但内心悲愤交加，同时也感到十分荒凉难受，心脏就像是被数万根针穿透般，密密麻麻的疼，使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也就是只有她，能带给他那麽多情绪感受，他如今的喜怒哀乐皆由她一人牵引，谢旭不禁自嘲了下，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无可奈何。

    但转念一想，他要是拒绝了这次的机会，她便会再找别人，与别人共赴云雨，甚至生下别人的孩子。

    想到此处，谢旭的眼裡突然冒出了腾腾杀气，心裡头地嫉妒有如野草般疯了地漫生滋长，甚至已经想杀了那人，千刀万剐，仍不解心头之恨。

    他无意识握紧了腰上的佩刀，像是已经准备好了动作，随时都能出击。

    从前的谢旭，因为谢茹玥的喜欢，纵使他再怎麽难受，冲动，便也不会动谢瑾。他不想让谢茹玥伤心难过，每次她伤心流泪，不知怎的，那泪就像是细针般一针一针地刺在他心上让他心疼，于是他便也一直忍着不动谢瑾。

    而如今她已与谢瑾产生了隔阂，谢瑾甚至让她如此难过，平日活泼开朗的她，在那天却大相径庭，因为那人大哭一场。

    想到那些情绪，那些眼泪，全都是为谢瑾一人流的，当下他既心疼又嫉妒地恨不得立即冲进摄政王府杀了谢瑾，但理智告诉他若是这麽做，将来的境地后果也不是谢茹玥能承受的。

    谢茹玥说完那些话后，看着谢旭的表情变幻莫测，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正要继续开口同他讲述她的顾虑时，便听到谢旭的回答。

    「属下愿意永远侍奉于陛下左右。」

    不等谢茹玥说完，谢旭也知晓她必是要劝他好好思考，但他知道，他不要别人，他只想要她，只想未来都能一直伴于她身侧，这才是他真正地心之所向。

    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很难再有下次。

    他必须要把握好这次的机会，无论谢茹玥如今心裡有没有他，他虽然还是有些在意，但她首先是问了他这件事，便知晓他在她心裡的份量也是极重的。

    自我开解后谢旭的心情显然好了一些，但面上依旧不显，看起来还是同平常一样冷硬难近，便是谢茹玥也无法看透他究竟是愿还不愿，不是说喜欢她吗，为何看来不是很高兴？还是他只是单纯没表现出来？

    谢茹玥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便也没再多想，毕竟谢旭一直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未来的事谁也不知会如何发展，谢旭心想，至少此时此刻她只属于他一人的，便好。

    之后若是有其他男人

    谢旭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杀气，而因为太过迅速，加上谢茹玥也不是相当注意，所以并没有捕捉到这一瞬而过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