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3章

    见小崎祐太仍是有些犹豫不决，石成武只能继续向他施加压力：“本使团此次出访贵国，接下来还将去往另外几处海港城市访问，届时也将与当地官府商谈有关贸易合作的项目。如果在长崎这边无法取得我们预期的成果，那么就只能将我方承诺的资源放到后面几站试试看了。毕竟那些地方相较长崎，基础条件应该还要更胜一筹，长远来看也会有极好的发展前景。”

    以日本列岛的地理状况而言，长崎所在的九州地区其实远离了本国的政治经济中心，长崎所在的位置更是边陲中的边陲。但也正因为如此，地处日本西端的长崎却成为了外国商人进入这个国家的第一站，并且被官方指定为专营国际贸易的港口。

    但长崎的繁荣是建立在商贸活动的基础上，这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类似大阪、京都、江户这样的大城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功能定位仅仅只是一个贸易港。即便是在九州地区，城市规模胜过长崎的也有福冈、佐贺、熊本等地。

    如果海汉愿意投入资源，并且能得到地方官府的合作，想要在日本扶持一两个与长崎港职能类似的贸易港，倒也并非不可能。毕竟海汉治下那些闻名遐迩的贸易港，运营至今的时间往往也不过才十多二十年而已，对于如何营建贸易港，海汉称第二，这个世上大概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石成武的意思，便是要让小崎祐太明白，长崎港的贸易地位并非完全不可替代，如果不愿与海汉合作，那么今后可能就不得不面对本国新崛起的竞争对手了。

    考虑到与海汉相关的贸易在长崎港所占的市场份额，小崎祐太也不得不承认，石成武施压的力度其实已丝毫不亚于军事威胁。别说贸易地位被取而代之，就算是被分走一部分生意，长崎的影响力都会大打折扣，而随之所产生的后果也将会直接作用到小崎祐太头上。

    但尽管如此，小崎祐太仍未立刻松口，而是转移话题，开始谈论地方官府给予海汉商家的各种优惠和照顾，试图以此向海汉使团证明，长崎当局一直以来都与海汉商家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上午的会谈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但小崎祐太也没有一口回绝使团所提出的条件，所以仍有回旋余地。

    午间众人离开长崎奉行所，回到海汉商会所在地共进午餐。席间何礼便向石成武主动请缨，想要参与到后续的会谈中来。

    何礼并非使团成员，也没有官方身份，所以在上午的会谈中仅是以民间人员的身份进行了旁听。不过要论对本地情况的熟悉程度，使团中自然无法能与他相比，石成武稍稍考虑一下，便答应了这个请求，不过他要求何礼先说一说自己的思路，准备以何种手段说服对方。

    何礼道：“从上午的会谈来看，小崎祐太明显对少将军的提议仍心存疑虑，但他态度暧昧的原因，在下认为有三个，一是贪图我们所承诺的贸易发展愿景，二是担心拒绝之后会遭受报复，三是暂时还没法确认海汉商家的态度是否会与使团保持一致，对此仍抱有一些侥幸之心。在下能做的，便是明确告诉小崎祐太，海汉商会将毫不犹豫地支持本国官方的意见，甚至放弃长崎也在可选范围内。先断了他的念想，才能迫使他作出决定。”

    陶弘方问道：“这样做会不会逼得他狗急跳墙，作出一些不利我们的事情？”

    何礼应道：“小崎祐太这人很实际，他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再说就算使团离开了，还有佐世保基地在，也足以震慑本地官府。”

    白乐童问道：“但日本既然在施行锁国政策，我们威胁退出这个市场，会不会根本起不到期望的效果？”

    何礼笑道：“所谓锁国，其实并不是担心我们来做生意，而是忌惮西方人跑来传教带坏了民众。据我所知，幕府每年从国际贸易活动中获得的收入，已经占到其岁入的三成上下，而且数目还在逐年递增。我们若是退出，那可不只是走了几个商人这么简单，而是直接会让这个国家的跨国贸易陷入停滞。即便小崎祐太不怕，幕府也不会允许这种状况发生。”

    海汉商会若是组织商家集体撤出，势必会造成长崎市面的混乱，大量依赖贸易活动为生的本地民众会集体陷入失业状态，而各种谣言也会趁机滋生，甚至可能会连带着让西方商人也离开这里避避风头。届时对于长崎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商业信誉和贸易环境来说，无疑将是一次极为严重的打击。

    众人讨论一番，也都觉得何礼言之有理。在不使用军事手段的前提下向长崎当局施加压力，目前所能使用的手段就只有贸易制裁，而海汉商会的表态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一枚砝码。

    到了下午的会谈中，石成武果然便将何礼推到了台前，让他来跟小崎祐太交涉。何礼也没让他失望，一上来便直言，如果长崎当局不愿接受海汉所提出的合作方案，那么海汉商会将会考虑在未来某个时候集体退出长崎市场，转去别的地方从事贸易活动。

    小崎祐太听了何礼的话之后，一直沉稳的表情终于是有点绷不住了。他当然十分清楚何礼所说的情况意味着什么，虽然对方并没有提出一个明确的时间，但只要这样的传闻散播出去，立刻就会对本地民情产生负面影响。海汉商会甚至无需真的采取撤离行动，只要传闻一起，就足以让幕府对地方官府问责了。

    小崎祐太甚至考虑到了海汉使用军事手段逼迫自己就范的可能性，但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招。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出破解之法。他并不相信海汉商家真要撤出长崎，但他没法让别人也都这么认为。一旦风声传出去，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认为海汉要放弃长崎，那都将造成他无法承受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