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4章

    打造一个国际贸易港，或许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来慢慢经营，但要破坏其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贸易环境，却不需要费那么多事。

    海汉早年间使用军事手段直接摧毁了日本当时最主要的外贸港平户，长崎也因此少了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得到了绝佳的发展机会。但十多年过去之后，长崎的贸易地位同样也要面临海汉所施加的压力，而这次海汉甚至无需再动用军事手段，只要使用贸易制裁，就足以破坏长崎经营多年才得来的成果。

    但长崎的处境可要比当初的平户强多了，至少海汉施压的目的是为了促成合作，而不是真打算要摧毁这个地方。长崎当局与海汉之间也没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小崎祐太完全可以选择合作，避免出现海汉所预警的局面。

    虽然海汉使团声称合作将有利于长崎的发展，但小崎祐太明白，海汉提出的合作方案必然会削减幕府对这个地区的影响力，长期来看并不见得符合日本的利益，这也是他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之一。

    最终还是陶弘方开口替小崎祐太梳理清楚了其中利弊：“小崎大人，请容在下为你说明一下目前的局面。如果你与我们通力合作，长崎的贸易量会在未来几年内得到显著增长，上缴给幕府的税赋也会增加，你会得到声望、政绩和财富，成为我国信任的合作伙伴，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但如果你拒绝了我们所提出的方案，那么长崎的大好局面可能会受到不利影响，商家出走，贸易量下降，官府信誉受损。由于经营不善，你将会被幕府问责，甚至很有可能因此丢掉了长崎奉行这个肥差。”

    “我认为这两种选择孰好孰坏，应该不难分辨清楚。小崎大人是聪明人，该选哪一条路，想必已经有了决定。”

    小崎祐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看似有两种选择，但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余地……你们海汉人做事，还真是霸道啊！”

    石成武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障两国间的贸易能够稳定地发展。经营港口正是我国所长，我们也很乐意将成功的经验带到长崎，协助贵国和小崎大人提升这里的贸易环境。”

    海汉官员说得越是冠冕堂皇，小崎祐太就越是听得心慌。他跟海汉人打交道的时间已经不短，自然知道这个国家无论是官员还是商人，都是十分注重实际利益，此番如此努力要推动在长崎落地这些合作项目，甚至不惜要撕破脸皮，可见其中所涉利益甚大，恐怕早已超出了商业项目的范畴。

    小崎祐太所能想到的，便是海汉要通过这些合作项目来逐步增强在长崎的影响力，甚至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慢慢架空地方官府，用非军事手段实现对长崎的实际掌控。

    如果要抗争，就不得不面对海汉施加的各种制裁手段，以及因此将会在本地造成的乱局，恐怕还没等让海汉放弃，自己就会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因为地方上的乱象而遭到幕府的惩罚。如果官位不保，那一切都是白费力，只有先稳定局势，保住官位，才能徐图应对。

    小崎祐太建议暂时休会，因为他需要跟自己的幕僚们好好盘算一下，到底是应该接受海汉人的条件，还是继续抗争下去。

    第二天双方再次会面时，小崎祐太果然便松口了，对海汉所提出的几个合作项目不再一口回绝，转而开始商谈实施流程相关的细节问题。

    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就意味着已经打开局面，无需再由使团盯着了。会谈的第三天，在海汉使团的倡议下，双方便迅速签署了一份合作意向。

    不过这份意向仅仅只是海汉官方与长崎当局之间的协议，小崎祐太的签字只代表长崎奉行所，而非德川幕府的态度。所以后续的落地实施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其实也还存在着一定的变数。

    但石成武对此表现得非常乐观，只要让小崎祐太松了口，海汉便会尽快推动实施，将这些合作项目与长崎官府绑定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小崎祐太的仕途与之捆绑到一起，即便今后幕府认为这些合作项目存在一定的风险，也很难再通过行政命令叫停了。

    只要小崎祐太愿意保持合作，那海汉也不吝动用各种资源来保住他这个长崎奉行的职位。再不济旁边还有佐世保基地，足以给他留出一条稳妥的退路。早年间海汉在攻略大明沿海地区期间，类似这样的合作关系简直不胜枚举，早就积累了足够多的实践经验，只需根据日本这边的实际情况稍作修改，便可在长崎套用。

    当然了，目前要谈论这些条件还为时过早，使团当下还是先以落地实施为目标，至少先把框架定下来，与地方官府谈妥协议，后续自会有专人跟进。

    谈判过程要比预期更为顺利一些，所以使团在长崎只待了四天，便再次启程出发。舰队先向南航线，绕过九州岛南端之后，再折转东北方向，前往下一站大阪。

    在当下这个时期，大阪与江户、京都并称为“三赌”，是日本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约有二十多万，大致与海汉当年统一海南岛时岛上的人口相当。因其濒临濑户内海，自古便充当着相邻的京都和奈良两座城市的门户。如果再加上这两座城市，这个地区的人口规模已达到五十万人左右，在日本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口聚居区了。

    与之相比，长崎的人口距离十万都还尚差一大截，可想而知两地城市规模的差距之大了。

    不过大阪虽然是一座海滨城市，承载着海运职能，但却与长崎不同，并未对外开展国际贸易。还是海汉当年与幕府签署通商条约之后，海汉商家才被特许进入大阪从事贸易活动。而同样是外国商家，来自西方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迄今仍被大阪拒之门外。